抱着小孩的禁卫丝毫不担心他会输,低声问:“公子, 您打算跟主父偃比什么?”
    “主父偃喜欢六博。你会玩六博吗?”小太子刚才一进去就听到熙熙攘攘的人们提到“六博”什么什么,他猜令主父偃以及多位士大夫沉迷、赌坊里头开设的游戏就是六博。
    禁卫震惊, 小殿下艺高人胆大啊。不会玩六博还想跟主父偃赌这个。陛下知道他五六岁大的儿子这么勇猛吗。
    “公子可知赌坊里的人为何赌六博?”
    小太子摇头, 他前世今生头一次进赌坊。
    以前天下没有几人玩六博, 多是比射覆。东方朔就爱玩这个。不知何时开始有人玩六博。如今老弱妇孺皆懂六博, 还有人编了六博诀, 京师小孩都会唱。包括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没玩过, 但见他同窗赌过,不止一次听到六博诀。哪怕偶尔听一次看一次他也学会了。
    玩的人多了, 跟着押注的人自然就多了。赌坊里也就全是玩六博的人。
    禁卫低声说出“六博诀”,又详细解释一遍, 末了不放心, 建议叫韩子仁先跟主父偃玩一局,他先看着。
    小太子摇头:“这个好玩。”其实他想说简单, 有了诀窍至少比围棋简单。
    身着常服的禁卫真心称赞:“公子果然聪慧过人。”
    主父偃走得快, 已经步入茶肆。
    正如禁卫所言, 玩六博的人多, 茶肆掌柜的为了生意也得在店内准备几副六博棋, 以供客人随时消遣。
    主父jsg偃应该知道茶肆里有六博棋, 进去就叫掌柜的拿一副出来,他要同人比试, 再上三份茶水点心。显然主父偃误认为韩子仁同他比,小太子旁观看热闹。
    禁卫把小太子放到主父偃对面,上告封国王爷、谈起“推恩令”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大夫脸色骤变,瞪着眼睛问韩子仁:“什么意思?”
    韩子仁:“我倒是想跟你赌一把,可惜没钱。”
    “你——”此时此刻主父偃没心思同他斗嘴,更后悔一气之下跑出来,“小公子也知道六博棋?”
    跑堂小子送来点心,忍不住多嘴:“谁不知道六博棋啊。”
    “问你了吗?”主父偃低声呵斥。
    掌柜的一把把跑堂小子拽到柜台后:“住口!”
    小子感到冤枉:“我说错什么了?”
    黄口小儿也会背六博诀,大将军家的公子不懂才奇怪吧。
    掌柜的低声说:“今日并非休沐日,那位朝廷命官一样的人出现在这里,还被大将军的长子撞上,他肯定怕了。心烦意乱你还多嘴,不骂你骂谁?”不待他反驳,“下去!”
    茶汤准备好,掌柜的亲自送过去:“公子,这位先生,请。有事喊小人一声就行了。”说完退到柜台后面。
    主父偃往四周看看,确定室内只有他和太子一行,他放心大胆地问:“公子,你父亲知道你玩六博棋吗?”
    “知道啊。”小太子不信主父偃敢叫老父亲知道他当值期间偷偷跑出来赌,所以不怕露馅。
    主父偃并不意外,多年以前先帝跟吴王太子下棋,吴国太子语多放肆,气得先帝抄起棋盘把人砸死,据说用的就是六博棋棋盘。之所以用“据说”,盖因主父偃未曾亲眼所见,他也是听人说的。
    由此可见先帝在时宫中就有六博棋。
    近几年比早年玩六博棋的人多,主父偃认为宫中人人都会,包括三位公主和尊贵的太后以及皇后。
    主父偃之所以多此一问,是希望小太子不会,他也好名正言顺地走人。
    偷偷跑来赌坊已是罪不可恕,要是再抛下小太子,就是罪加一等,死罪难逃。
    “可是,您会我也不能跟你玩。”说话间主父偃心瘾上来,如坐针毡,禁不住频频往斜对面看去。
    玩六博的人虽然多,但去赌坊赌钱的多是豪强、官吏以及公卿世家。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钱多。
    主父偃聪慧又不缺谨慎,入行以来输少赢多。日头升高,养尊处优的人终于舍得起来,他看着一个个衣着华贵的人步入赌坊,仿佛眼睁睁看着金子流走。
    “你回去以后不告诉陛下在此见过我,改日我陪您玩个够。”主父偃身体前倾,轻声软语地劝小孩。
    小太子摇头。
    主父偃很想起来直接走人:“怎么才能不告诉陛下?您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做到最好。”
    小太子指着六博棋。
    主父偃眨了一下眼睛,试探地问:“是我想的那样?”
    韩子仁在小孩身侧,伺候他喝茶吃点心:“就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不——”不赌钱有什么意思。后半句主父偃不敢说,“公子会吗?”
    小太子点头:“比你玩得好。”
    主父偃此时就是个赌徒,听不得“比他好”、“他会输”之类的字眼,顿时想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子:“公子,我再问您一次,真想跟我玩儿?”
    小太子拿掉韩子仁帮他系在腰间的荷包,里头有几块金,他全倒在茶几上,仿佛说,我有钱。
    主父偃头疼,六博棋跟围棋不一样,围棋他可以不动声色让子,或者装瞎没看见,六博棋不行。六博棋是六根箸撒在棋盘上,箸上有数,数字相加就是要走的步数。谁的棋子先被吃光谁输。
    看起来比围棋简单,但不是会玩就一定能赢,手气更重要。手熟者当日运气不佳,或者手不舒服也可能输。
    主父偃近日运气不错,手气也不错,他相信今日一样输少赢多。
    一会小太子的钱输光了,哭着回去告御状,他真会人头落地。
    命都没了,要钱何用!
    “公子,输了可不能哭鼻子。”
    小太子点头:“也不告诉父亲。父亲说,大丈夫,愿赌服输。”
    主父偃才不信小孩的鬼话。
    “韩公子。”主父偃转向韩子仁,“此事您怎么看?”
    主父偃其实希望韩子仁主动承诺不告诉陛下。
    韩子仁笑着说:“说得你一定能赢似的。”
    主父偃张了张口,不想搭理他。
    他年近半百,认识的人比小太子见过的还多怎么可能输。
    “空口无凭!”
    韩子仁:“我不立字据,你敢走吗?”
    主父偃敢拂袖而去,还用得着说这么多废话。
    “公子,你输了,这些钱都是我的。”
    小太子人小心不小,行事大方豪迈,他拽掉韩子仁的荷包,倒出一小堆铜钱:“赢了是你的。你有钱吗?”
    主父偃张口结舌,这小孩怎么有点乃祖之风。
    明明长得更像贤惠的皇后。
    主父偃见过皇后,但没敢抬头仔细看。他听不少人说过,虽然皇后跟大将军同母异父,但二人很像,同父同母的亲姊弟也不过如此。
    主父偃把他的荷包拿出来,里头不止有金还有玉。韩子仁见金块大小形状不一,玉式样用料不同,不像小殿下,一两金二两金一丝不多一丝不少。他怀疑这些东西是人家送给主父偃的。
    韩子仁低声问小孩:“殿下,有几成把握?”
    如果他一坐下主父偃就跟他玩,刘据有七成把握第一局会输。主父偃废话这么久,足够刘据研究透看似比蜀道还复杂的棋面。
    “韩韩,你会告诉父亲吗?”
    韩子仁:“主父偃比您有钱,他的钱又多是不义之财。您赢了他,算是劫富济贫,奴婢谁也不说。可你要是输了,也不能哭。您是太子,得输得起。”
    小孩点头。
    韩子仁坐直,看向主父偃,“字据我是不可能写的。如果不放心,可以击掌为誓。”
    主父偃:“公子的父亲问起来,我就说你撺掇的?”
    韩子仁点头:“可以。”
    主父偃闻得此言立即同他击掌。随即他叫小太子先请。小太子不知道怎么摇那六根箸,叫他先请,名曰尊老。
    主父偃顿时想打孩子,亏得他还觉得小太子年幼,他年龄零头都比小太子大,赢了他胜之不武。
    小孩几次三番故意激主父偃,主父偃不再把他当成孩子,甚至太子。
    算起步数来一点不客气。
    两次之后小太子比主父偃少走好几步,主父偃下一步极有可能吃掉他一个子。
    果不其然,主父偃第三次摇箸,正好吃掉小孩一子。主父偃得意地问:“好玩吗?”
    小太子淡淡地瞥他一眼。
    主父偃觉着他被鄙视了。
    在斜对面跟那么多人玩都没人敢鄙视他。他竟然被一个出生未满五年,腿没有他胳膊长的小豆丁鄙视了。
    要是在赌坊里,主父偃敢出言不逊放狠话。面对太子、尚未被气昏头脑的人咬咬牙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小太子拿起六根箸看一下,漫不经心地一扔,扔出最大数,一步没走的棋子把主父偃走到一半的棋子吃掉。
    主父偃心惊,太子的运气太好了吧。
    再好的赌技碰上极佳的运气也只能认输。
    主父偃不信。
    他投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点数。
    小太子瞥他一眼,再次漫不经心地掂量掂量六根箸,好巧不巧,又吃掉他一子。
    主父偃的神色微变,禁不住多看几眼小太子。
    小太子还是最初那副表情,轻松自在地当这是过家家。
    寒冬腊月,主父偃忍不住擦擦额头上的汗。他额头上并没有汗,但他紧张,又不想被韩子仁看出他失态,只能用衣袖遮挡。
    小殿下直觉惊人,没学过医术会煎药,没学过种庄稼能种出颗粒饱满的粮食。韩子仁相信小孩凭直觉也能摇出他想要的点数。
    韩子仁不同意小孩进赌坊是担心小孩心性未定沉迷六博棋。
    殊不知赌博不分年龄性别。
    主父偃年近半百,自制力却不如比他年轻近二十岁、放荡形骸的东方朔。东方朔说不玩就不玩。东方朔醉酒盖因他不得重用,用酒麻痹自己。自打刘彻令他前往西北为一郡太守,哪怕那个郡还是一片蛮荒之地,东方朔依然很兴奋。
    主父偃休沐日能在赌坊待上一天,东方朔能在上林苑待一天,向匈奴俘虏请教,西北的天气、适合种什么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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