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琢:“奴婢也是听说,并非特意打听。”
    “不怪你。直言便是!”小太子很是无奈,“这里只有我和你们三人,你还担心隔墙有耳?”
    韩子仁生火煮山泉水。
    给药封蜡那日刘彻见儿子喜欢山泉水,后来上林苑再给他送水,刘彻就给儿子一半,左右他也喝不完。
    吴琢先问:“殿下还记得大农令颜异吗?”
    小太子点头:“你们说过,颜回的后人。他怎么了?”
    “大农令其实不反对陛下做白鹿皮币。他反对陛下令藩王用白鹿皮币包苍璧。可是不卖给藩王卖给谁?一百多年前时兴的东西,如今谁还把皮币当成贵重礼物送来送去?若不是陛下做皮币,恐怕馆陶大长公主那个年纪的人都不知道皮币是干什么用的。”
    小太子:“颜异博学多才,想必知道皮币是以前贵族间相互传送的礼物。他乃颜回的后人,说不定家中就藏有皮币。他认为公卿世家会买吧。小人认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心胸狭隘,正直懂礼数之人也会认为天下也有不少像他这样的人。亦或者恨不得所有人都同他一样,好比父皇或张汤。”
    吴琢仔细想想,很是赞同:“大农令确实待人有礼。奴婢有次碰到他同他见礼,他还回一礼。换成旁人就算知道奴婢是太子宫的人也只是微笑颔首。有人甚至会认为奴婢卑躬屈膝小人行径。”
    小太子好奇地问:“你遇到过这种人?”
    吴琢不想给他小主人招惹麻烦:“听同僚说过。他因为敬其人品,碰到他的时候笑着行礼就被当成喜欢媚上的小人。还被鄙视了。”
    小太子感觉此人做派似曾相识。既然吴琢不想说,小太子就说:“说回颜异。”
    “大农令的意思苍璧只值几千贯钱,陛下却令藩王用四十万钱的白鹿皮币包裹苍璧,呈上来的时候皮币甚至垫在苍璧下方,此举乃本末倒置。”
    小太子:“父皇很生气?”
    “陛下确实不快。不过朝中惹陛下不快的人多了,不止颜异一个。前有东方朔,后有汲黯,他们也活得好好的。听说东方朔已经回来了。陛下令他和主父偃在家休养,体谅二人在边关多年辛苦。”
    小太子怀疑老父亲一时不知如何安置二人。
    “继续。”
    吴琢:“正直的人很容易得罪人。有人就诬告他,说他诋毁什么,奴婢也没听清,反正跟陛下有关。大农令乃九卿之一,罪名尚未核实,不能交给廷尉审理,就令张汤主审此事。”
    小太子颔首:“御使大夫监查百官,确实该交给他核实。”
    “以前御史大夫提出的很多建议就是前丞相李蔡也不敢公然反驳。大农令却不止一次反对张汤。张汤如何不恼?”吴琢禁不住说,“听说他已把人收监。”
    小太子:“你们都知道是诬告,想必张汤也知道。”
    吴琢点头。
    “那他把人关起来做什么?”小太子拧眉,“捏造罪名,还是查他以前有没有犯过事?”
    吴琢也不知道:“奴婢叫人打听打听?”
    “不必。你们以后还得同张贺共事。大农令身为九卿之一无论给他定什么罪都得上奏父皇。我明日去宣室殿看看。”
    翌日,午时左右,小太子带着厨子给他炸的鸡肉条前往宣室殿。
    太子宫的厨子认为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炸的小巧的东西。所以同膳房厨子交流厨艺的时候不曾提过他炸鸡肉条,用炊饼炸圆子等等。
    小太子拿一个就往老父亲嘴里塞:“香吗?”
    早饭后刘彻一直在忙,甚至顾不上用水。突然吃到外酥里嫩的肉条,刘彻精神大振,不由得点头。
    小太子用他油乎乎的小手翻奏章。刘彻伸手挡开,瞪他:“擦手!”
    小太子拿老父亲的手帕擦擦手,翻他批好的奏章。
    刘彻令宫人备茶。
    小太子往四周看看:“霍光呢?jsg前几日孩儿过来就没有看到他。他也跟昭表兄学会偷懒了?”
    “瞎说什么呢。霍光现在是御史兼尚书令,跟敬声在一处整理各地送上来的奏章。”
    小太子奇怪:“既然有人整理,怎么连深山里的女妖怪,东海夜明珠这种奏章也往上报?”说完他一副了然的样子,“孩儿懂了。”
    “你懂的太多了!”刘彻瞪他。
    小太子笑嘻嘻道:“跟父皇开玩笑呢。父皇,群臣送上来的奏章也会通过他们吗?”
    春望解释有机会面圣或参加廷议的官员不会劳烦尚书令。
    小太子懂了,张汤的奏章会直接呈给父皇:“父皇,那么多奏章一定需要很多人整理,为何不叫昭表兄过去帮忙?”
    “令他为御史?”刘彻问。
    小太子点头。
    刘彻拿起奏章朝他脑袋上敲一下:“胡闹!”
    第183章 没有证据
    昭平君身为皇帝的外甥, 太后亲外孙,不畏权贵。他家产万贯,还有铺子和土地, 看不上小恩小惠。他打小见多了莺莺燕燕油头粉面,非绝色很难叫他堕落。
    昭平君又怕他舅,万不敢学张汤打压同僚。小太子甚至觉着他比霍光更适合出任御史。
    小太子不闹, 摆事实讲道理,然后由老父亲定夺。
    刘彻听到儿子说他外甥看到宝物不心动, 甚至已经做好有人用美色贿赂他的准备, 倍感意外:“竟然有人试图向他行贿?”
    “他确实是个郎官, 天天躲在殿外为您跑腿, 可他还是您外甥啊。他不敢求到您跟前, 还不敢求皇祖母?”小太子无奈, “姑母不在了,他到皇祖母跟前掉几滴眼泪, 皇祖母不心疼才怪。”
    刘彻点头:“这倒也是。”
    “所以?”小太子眼巴巴看着他。
    刘彻见他快十二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无奈地笑笑:“准了!”
    小太子起身。
    “干什么去?”刘彻叫住他, “坐下!”
    小太子拿起奏章, 嘴里嘀咕:“择日不如撞日啊。”
    “他是朕的人,不是你的侍从官。”刘彻淡淡地瞥他一眼, “你倒是会献殷勤。难怪他和敬声都爱找你。”
    小太子撇一下嘴:“不去就不去。”
    奏章翻个遍也没有看到张汤的奏章, 小太子一点不失望, 哪能这么巧, 他一来颜异的案子就结了。
    小太子令宫人盯着宣室殿, 倘若看到张汤意气风发、年过不惑兴奋的却像十七八岁的少年即刻来报。
    刘彻恐怕委屈了儿子, 二三十人伺候他饮食起居。小太子好伺候,是以很多人闲的恨不得跟太傅学文识字。可惜他们不敢蹭小太子的课。一些人就跟厨子学做菜, 一些人给小太子绣荷包手帕或者做鞋袜,一些人帮粗使宫女伺候院里的瓜果蔬菜花花草草。不然一天到晚只忙一个时辰,还得在一方天地熬好些年,好好的人也会闲得生无可恋。
    这也导致小太子令几名宦官出去盯着宣室殿,那几名小宦官仿佛得到重赏,兴奋地提着鸟笼到宣室殿西边阁楼上放鸟,拽着花花去宣室殿周围遛狗。
    日日如此,很是反常,不过五日就引起春望注意。
    春望令宣室殿外的黄门盯着他们,确定他们只是逗鸟遛狗,不跟官员搭话,也没有什么异常行为,只能归结为他多疑。
    十月初一,太傅前脚出太子宫,后脚昭平君就大步进来。
    小太子忍不住提醒:“持重!持重!”
    “我什么样谁不知道?端方如君子别人只会认为我病了,或又在憋什么坏。”昭平君进来看到茶点眼中一亮,一边净手一边说:“我就知道你该饿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小太子给身边伺候的宫女使个眼色,小宫女给昭平君倒杯水,昭平君坐到他身边捏一块丸子,“怎么是面食?”
    “肉的炸不透。里面熟了外面就老了。”小太子指着鱼肉,“刚出锅。石庆讲课的时候差点失仪。临走的时候快气死了。瞪着庖厨就差没明说,做做做,也不嫌累。吃吃吃,早晚吃成猪。”
    昭平君瞪眼:“说你?”
    “说厨子。”小太子无语,“给他个胆子也不敢说我。”
    昭平君点头:“谅他也不敢。”
    “找我有事?”小太子问。
    昭平君:“无事!”
    小太子摇摇头:“不信。你这些日子越发不爱偷懒。无事才不会这个时候找我。”
    昭平君一听太子表弟夸他认真当差,禁不住笑出酒窝:“太子果真聪慧过人。”
    “说吧。”其实小太子猜到了。
    果不其然,老父亲松口令其出任御史,跟霍光在一处当差。
    昭平君说到“霍光”有些不忿:“舅舅还叫我多跟霍光学学。还叮嘱我不要自以为是,不要不懂装懂。说得好像我很无知一样。”
    “你不要小瞧霍光。他读的书比你和敬声加一起都多。”
    昭平君下意识说:“我才看几卷——”说到此他突然停下来,讪笑道:“确实比我懂得多。”
    “他大兄是我表兄,你也是我表兄,因为这层关系他不会害你,反而会真心待你。前提你别欺负他。”
    昭平君惊叫:“我欺负他?”
    “捉弄?”
    昭平君摇头:“别看他闷不吭声很是腼腆,其实精着呢。”
    “所以我怕你吃亏。”
    听闻这话,昭平君高兴了。
    小太子问:“你何时出任御史?”
    “今日!”
    小太子张了张口,“今今日——你竟然在我这里吃吃喝喝?”忍不住大声吼他。
    “不吃了,不吃了。”昭平君被吼得心虚,一口气喝完茶,拿一条炸的酥脆的小鱼就往外走。
    小太子很是无奈:“难怪父皇说我胡闹!”
    韩子仁听到吼声进来:“殿下消消气。昭平君随性惯了。殿下看人很准,他这个性子也只能当监察百官的御史。”
    “可也不能头一天当差就迟到。”小太子服了。
    韩子仁令小宫女进来收拾昭平君用的茶杯:“他这不是急着告诉您吗。”
    小太子哼一声,拿起小鱼使劲咬一口:“我出去看看。”
    “殿下!殿下!让开,快让开!”
    小太子刚起身小黄门牵着花花跑进来。确切地说他被花花拽进来。小太子担心他一脑袋磕在门槛上,急忙上前几步:“花花!”
    花斑大狗猛地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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