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宗室女也知道母家有人撑腰,嫁出去的女儿可以在婆家横着走。虽然此生可能再也见不到亲人,还得埋骨乌孙,可守着亲人吃糠咽菜她一样很难受。
    这位宗室女不识字,她答应下来宗正就带她们全家回长安,令女官和匈奴人教她规矩礼仪以及匈奴语。
    人在暨阳,无法想象长安的繁华。到了长安,暨阳公主庆幸她答应宗正。没几个月她就帮妹妹找到婆家。秋季开学把弟弟送去太学,给母亲买几个奴隶,把家中安置妥当。
    暨阳公主进宫这一日天气极好,在殿外片刻就晒的人身上暖暖的。
    椒房殿冬暖夏凉,虽然宽大,但跟在太阳下一样温暖。卫子夫笑着请她坐下,就像一位温和的慈母,这也让头次进宫的暨阳公主卸下紧张。
    妙龄宫女送上茶点,小黄门进来禀报:“太子殿下来了。”
    “请太子进来。”
    暨阳公主慌忙起身见礼。太子笑着让她坐下:“没有外人,不必紧张。论辈分你还得喊孤一声兄长。”
    这位宗室女虽然性格强硬,但并非不识好歹之人。闻言,她笑着喊一声“兄长”。
    皇后:“你怎么来了?”
    “妹妹第一次进宫,我总要过来看看。”太子殿下言笑晏晏,又长相俊美,风度翩翩,一句话令暨阳公主忘记她这一辈同太子已出五服,仿佛她是太子的嫡亲妹妹。
    皇后笑着打趣:“就你会说。”转向暨阳公主,“他这张嘴骗死人不偿命。顺耳的你就听着,不想听不必理会。太子,要同你这位妹妹说什么?”
    太子坐下,认真说:“乌孙虽然离长安几千里,暨阳公主永远是汉家女儿,不存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孤或父皇不在了,妹妹遇到困难一样可以向母家求救。你以孤的妹妹身份出嫁,就是太孙的姑姑,孤的孙儿的姑祖母。”
    这是储君的承诺,也是未来天子的承诺。这一刻暨阳公主站得笔直笔直,然后缓缓拜下去,叩谢太子。
    皇后给女官使个眼色,椒房殿女官扶她起来。
    太子从椒房殿出来,令人给暨阳公主买百位奴隶,送去上林苑教jsg规矩养身体。
    三月,乌孙使者抵达京师,同乌孙使者一起来的还有两千匹大宛宝马以及三千匹乌孙良驹。前者是替皇家买的,后者是聘礼。
    太子当众令吴琢从三千匹良驹中挑五百给暨阳公主添妆。
    刘彻没指望乌孙弄到大宛马,所以得知乌孙使者快入关了,他就叫太子前去迎接。太子令典客陪乌孙使者前去歇息,又令随从把马送去上林苑,他进宫禀报。刘彻乍一听到两千大宛宝马,惊得差点跳起来:“你确定?据儿,你你再说一遍!”
    “父皇去上林苑一看便知。”
    刘彻等不及宫人准备御辇,乘坐太子的车去上林苑。
    上林苑养牲畜的地方离皇宫将近二十里,刘彻头一次嫌路远,频频撩起车帘问,“怎么还没到?”
    太子劝他不必着急,刘彻喷他:“你见过了你当然不着急!”
    太子闭嘴,到上林苑就下车。刘彻以为他生气了,吼他:“朕还说不得你?”
    太子无奈叹气:“父皇,一头马百匹布,两千头马多少匹布?长安城中家家户户的布加一起也不够。孩儿不得叫人买布?”
    “你你——”刘彻错怪他很是尴尬,“你你,叫他们等着!”
    太子上车,令驭手继续前行。
    大宛马刚刚到上林苑,身上的汗还没干。刘彻观其汗渍,不禁感慨:“汗血宝马!”接着又迫不及待地问,“有没有母马?”
    “有母马。”太子也没指望弄到母马。他怀疑乌孙太馋大汉匠人,为了讨好汉廷千方百计弄来的。至于怎么弄来的,太子不关心,他日打起来死伤的也是两国百姓。西域诸国不安定,大汉无忧。否则离大汉很近的楼兰小国也敢侵扰边关。太子也不担心乌孙独大,有几匹马就敢圈一块地当土皇帝的地方,除非冒顿重生,否则很难一统草原。
    刘彻不敢信:“有母马?”
    太子点头:“孩儿去年叫西北送来一些草原上的种子,今年在荒地上树林里种几片,足够这些马吃的。上林苑还有青稞,这些马不会因为来到大汉就变成汉血宝马。”
    刘彻乐得揽住儿子的肩:“不愧是吾儿!”
    黄门小黄门等人相顾无言,陛下夸太子呢,还是夸他自己呢。
    太子此时又提出给乌孙国筹集布料。刘彻眼中只有马,无意识点点头。等他意识到儿子什么意思,太子已出上林苑,快到皇宫了。
    太子令昭平君出宫找他好友,太子给三人个底价,能低于底价拿下来,中间差价都归他们。
    二十万匹布,一匹布赚一个铜板也有两百贯钱。这些钱三人平分也足够家中老老小小用半年。
    三人领命出宫就找城中各大布商。这次无需太子提醒他们也知道货比三家。
    太子早已令太常把公主出嫁离京的日子定在四月上旬。所以乌孙使者很着急也只能再等近一个月。
    翌日,太子款待乌孙使者的时候半真半假表示,以为乌孙国只能买百匹宝马。他早已令人备好一万匹布。没有想到乌孙国王买到两千匹马,太让他意外,他十分感动云云。
    太子用匈奴语说的,乌孙使者被他夸得飘飘然。这次霍去病也在,他很好奇乌孙使者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乌孙使者不知道,喝醉了。
    典客等大汉官吏虽然听不懂,也能从乌孙使者的神态中窥出一二。他们认为太子不必如此。太子笑笑没有回答,而是带众人前往上林苑看宝马。
    典客随太子迎接乌孙使者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马的汗水。虽然有人注意到了,但典客也当他看错了。到了上林苑太子请霍去病选一匹试试,众人移步训练场。
    霍去病跑几圈如获至宝。这次太常等人看清楚了,真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太子摸摸马儿感慨:“父皇原本要出兵大宛弄宝马。众卿怎么看?”
    如果只是夸夸乌孙国王,用钱就能买到,何必劳民伤财。
    霍去病迫不及待地问太子这些马陛下打算如何分配。
    太子好笑:“这些都是父皇的。”
    “那不成家养的马了。”霍去病不赞同成天圈养。
    太子:“大司马可不是饲马官。”
    “我可以兼职。”霍去病表示他不嫌辛苦。
    太子拿出手帕擦擦手:“你跟父皇商议去。孤该回太子宫看看了。”
    宫里宫外都知道太子殿下这几日很忙,所以无论孩子怎么闹史良娣都不许儿子找太子。小刘进看到父亲就委屈的抹泪,趴在他怀里一边哭一边喊“父亲”。
    太子给他擦擦眼泪:“这么可怜啊?”
    小孩虽然已有四岁,实则未满三周岁,还不懂事。闻言他点点头,可怜兮兮地说:“我好可怜。”
    “那你想去哪儿玩?明日休沐,父亲有空。”
    小孩抬手指北。
    “有没有跟母亲识字?”
    小孩放下手,趴在他肩上继续装可怜。太子无语又想笑。翌日给他十个一串铜钱,“你不识字,到街上知道一个钱能买几个东西?人家问你要三个钱,你知道三个是几个吗?”
    小孩听糊涂了。
    太子:“你如果学会了,父亲不在家,你也可以带着奴仆自己出去买。”
    还有这种好事吗。
    小孩的眼睛一下亮了。
    太子点头。小孩犹豫着问:“今日还去吗?”
    “今日先去。回来跟母亲学识字数数。早日自己出去买玩具。”
    小孩乖乖点头。
    太子也没指望他记下。未满三岁的小孩就算记住又能记几日。他不厌恶学习,知道学文识字有什么用就够了。
    买东西的时候太子从他手里拿钱,数给他听。东西拿到手,小家伙一脸好奇地问:“父亲,几钱呀?”
    太子掰着他的手指教他。
    半道上碰到昭平君的几位好友。太子见他们满头大汗,告诉他们不必着急,乌孙使者和暨阳公主出发前一日凑齐就好了。布料可以是前年的,亦或者更早以前的。没有磨损没有虫子便可。
    三人震惊,不是这两年最时兴的也行吗。太子笑问:“乌孙都没有丝绸,他们知道哪年时兴什么?”
    三人拿到太子给的底价时,确实只想赚个辛苦钱。太子此言一出,三人才意识到这是个美差。没有新布作对比,所有陈布就是新布。
    虽说长安布商没有多少往年积攒的布料,可时间宽裕,可以去洛阳、蜀郡等地调布。
    三月底,三人就把布凑齐了。太子考虑到草原上树少不善耕种,织布做纸只够乌孙王室用的,就没吝啬,养蚕做纸的匠人各十名。还送他们几套工具。太子告诉使者,这些人是大汉天子给暨阳公主的陪嫁,不是给乌孙国王的。
    太子又给公主挑一千名匈奴人。
    四月初八,宜嫁娶,暨阳公主拜别帝后,离家远行。暨阳公主也不想嫁给老乌孙国王,她稍稍不舒服就要停下休息,名曰带的蚕该吃桑叶了。
    乌孙使者无法拒绝。等一行人过楼兰,再往西北进入乌孙地界,使者收到消息,老国王病逝。暨阳公主心里高兴,面上悲伤,问使者她是不是得回汉廷。
    这哪能回去。乌孙使者快马加鞭面见乌孙国王孙子,建议其尽快继承王位,娶汉家公主,向大汉天子道明实情。
    五月底,刘彻打算移驾甘泉宫之际收到乌孙新王陈情表。刘彻虽然知道老国王没几年好活,也没想到这么赶巧。老国王孙子虽然也有三四十岁了,纵然他早逝,也可保乌孙十年无忧。
    乌孙不支持楼兰等小国,楼兰等西域小国就算敢侵扰大汉边关,大汉也无需派霍去病,一个赵破奴或公孙敖足矣。倒是匈奴想趁着乌孙新王叔父不服新王之际搞事,偏生这时候他们自家出事了,伊稚斜单于之子子乌维单于死了。
    刘彻看到奏报一高兴不走了,去上林苑避暑。
    上林苑离皇宫近,太子令御史把奏章送去上林苑。太子没闲三日,上林苑黄门来接太子。小刘进抱着父亲的腿不让走,太子令宫人给儿子收拾衣物,他松开父亲朝马车跑去。小孩的小短腿窜的快,太子不禁骂:“兔崽子!”
    第241章 无责任番外五
    上林苑有高山有大河, 亭台楼榭,花草树木,三步一景, 五步一画,小刘进宛如进了云端神仙府,半个身子探出去左右张望。
    马车终于停下, 小孩难得允许宦官抱他下去。出了马车他就下地,朝鲜花烂漫处跑去。别看他年龄小, 他知道有福同享, 朝身后招手:“父亲, 快快jsg!”
    刘彻听到声音出来, 看到小孩兴奋的样子:“进儿怎么这么高兴?”
    小孩停下, 打量他片刻, 记起来了:“祖父?”
    “不认识了?”刘彻朝他走去,“找什么?”
    小孩指着大片花海:“好多花啊。”
    刘彻奇怪:“太子宫没有?”
    小孩很会霍霍, 蔷薇有刺,牡丹很高, 枇杷担心扎着他, 先前种的蔷薇牡丹全被移到太子议事院以及奴仆院中,花园里尽是一些低矮容易摘的小花。
    小孩点着小脑袋:“不好玩。这个好多好多啊。”挥着手臂扫一下身后花海。
    刘彻转向身边小黄门, 示意他陪孙儿。小孩不要他, 跑到太子身边抓住他的手。太子顺势抱起他, 小孩搂住他的脖子看着祖父, 仿佛说, 我只要父亲。
    太子时常领他出去, 小刘进不怯生,太子叫他自己买东西, 他人不大嘴巴很会说。但他跟刘彻不熟,刘彻不叫父亲陪他,还给他指个陌生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小刘进不想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祖父。
    刘彻:“进儿,听话,你父亲有事,让他们陪你。”
    “什么事啊?”小孩好奇地问。
    刘彻张口胡扯:“天下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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