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怎么半点不见停啊。”他嘀咕着, 无所事事地打量着这偌大的指挥使营帐。
    营帐里有一列大书架, 左边摆着书册, 右边摆着卷宗,书案很长很宽, 上面堆着数不清的册子, 书案后还有一张供人歇息的小榻, 上面放着枕头被子。
    一个木质的晾衣架上挂着披风、轻甲、重甲,顶上摆着头盔, 旁边挂着刀剑, 光是看着就叫人感觉血气深重, 不寒而栗。
    而指挥使休息的营帐则是在更后面的, 两个营帐并不是相通的。
    “一个多月没下了,这次要下个够吧。”
    江婷低声说着,揉了揉额角,有点放心不下粮仓,想趁着雨夜回去,又不想再弄湿一次衣服。
    营帐的门还是用的夏天的布帘,尚未换上冬天的毡子,风从底下钻进来,直往坐在离门口不远的两人身上裹。
    周东缩起了脖子,搓了搓膀子,道:“指挥使大人还在处理军务呢,看着就累啊。”
    人家那么有权有势了还那么尽职尽责,周东觉得自己也应该学习一下,便开始跟着想粮仓的事儿,时不时和江婷讨论几句。
    他们坐得远,又压低了声音,书案后面听不见声音。
    贺云琛从一堆高高堆着的册子后面探出一只眼睛,瞧见江婷和周东略微佝偻着背,缩着身子,头靠得很近,嘀咕着什么。
    这时一个亲兵进来道:“大人,亥时了,该歇下了。”
    军医特别交代了让亲兵们看着贺云琛,不让他太过劳累免得影响伤口的恢复。
    贺云琛按了按脖子,吁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江婷和周东也赶紧跟着起身。
    贺云琛道:“肖丞回来没?”
    亲兵:“还没。”
    贺云琛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婷和周东,想起周东是肖丞的发小,便道:“你去睡肖丞的床铺。”
    周东一愣,连忙应道:“谢大人!”
    亲兵们两个人一间营帐,贺云琛一时间想不起还有谁的床位空出来了,他又考虑到有些亲兵会不会瞧不上火头军,到时候私底下刁难江婷怎么行。
    他看着江婷,江婷眨了眨眼,一声不吭地等他指示。
    “你睡这儿,拿床被子来。”贺云琛随手一指屋里,而后转身离开了。
    亲兵拿着一把伞,有点发愣,连忙追了上去,“大人!大人等等,小的给你撑伞!你不能淋雨啊啊啊——”
    周东张了张嘴,看看门口,又“唰”地一下扭头看着江婷。
    江婷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你,快去睡觉吧,你不是早就困了。”
    周东凑过来,一脸八卦,“你什么时候和指挥使大人这么熟了?他竟然让你在营帐里过夜,莫非是在肖家的时候?”
    江婷正色道:“可能是吧。”
    在肖家时候,贺云琛戴着面具,受着伤,身残志坚地来吃火锅。
    殊不知她那时候就已经怀疑他就是那个叫宋暇的斥候了。
    从此贺云琛冷面指挥使的高大形象在她心里就崩塌了。
    周东嫉妒道:“可恶,你那天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我竟然没吃到!”
    江婷哭笑不得,“就是普通的锅子,等我们的菜种下去了,到了冬天做羊肉火锅给你尝尝。”
    周东抓起一边的雨伞,道:“好吧,那我先去睡了,好困,明早再一起回火头营。”
    这时一个亲兵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床被褥,冲江婷点点头:“江管事。”
    她笑了笑,“你好。”
    亲兵把几张椅子拼在一起,把被褥放上去,道:“江管事你歇着吧,今晚轮到我守夜。”
    说罢他就抱着剑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像一个雕塑一样杵着,主打一个用眼神哄你入睡。
    江婷知道这人应该是来盯着她的,毕竟这营帐里重要的东西很多,哪能放她一个人在这里。
    而且,指挥使营帐附近守夜的人远远不止眼前这个亲兵和外面的亲兵,暗处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她就算真是个奸细,凭她一个人也插翅难逃。
    是以江婷心情坦荡荡,把鞋一脱就躺上了椅子,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蝉蛹。
    一夜雨声,适应能力极强的她睡得很舒服,这被褥挺厚挺暖和,虽然椅子很窄不好翻身,但她腰身灵活,翻来翻去也没滚地上去。
    次日一早雨停了,周东打着哈欠满脸颓废地来叫她起床,“嘿,你小子睡这么香。”
    江婷一边叠被子一边瞅他一眼,“东哥你没睡好啊?”
    周东郁闷道:“肖丞半夜回来了,跟我挤一张床,差点把我一屁股挤床下去,而且他和同住一个营帐的人都打呼噜,吵死我了。”
    江婷笑道:“这么一比,还是这椅子舒服。”
    守了她一夜的亲兵还精神奕奕的,把被子往腋下一夹道:“江管事,雨停了,可以回了。”
    江婷和周东向他道了谢,捡起自己的脏衣服,在一群亲兵和武将的注视中快速地离开了武将营。
    两个人这次冒雨半夜而来,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贺云琛不但派了一千将士来帮忙,两个人还白得了一身新衣服。
    回到火头营时,火头军们正在做早食,见他二人出现,纷纷激动地围上来,“你们可算回来了!”
    “你们昨夜在哪儿过夜的啊?”
    “粮仓的事儿有解决的法子了吗?”
    周东挺了挺胸,得意道:“当然是在武将营过夜的,看到哥身上这身新衣服没,指挥使大人赏的!”
    江婷笑道:“大家放心,大人已经派了将士前来帮我们了,昨夜可有生石灰送来?”
    “有有有,已经在粮仓里摆着了。”
    江婷点点头,“好,那我去看看去,东哥,你没睡好就先回去补个觉吧,昨晚谢谢你陪我走一趟。”
    周东打着哈欠,“自家兄弟客气啥,有事就叫我。”
    他踉跄着往自己的营帐走,不行了,以后打死也不能和肖丞这个崽种睡一起了。
    下了一夜大雨后,地面都是泥泞,外面的大河几乎被灌满,天儿也迅速冷了下来。
    被摧残过的粮仓屋顶表面看还□□着,只是一走进去,就见到地上到处摆着木桶、盆子、大碗、还有一箱一箱的生石灰。
    容器里接满了屋顶漏的雨,每个粮仓顶上搭着篷布,几个粮仓火头军坐在椅子上,七仰八叉地呼呼大睡。
    看来他们昨晚也忙活了一夜。
    大白和阿花趴在架子上,见她进来了,喵地叫了一声。
    江婷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蹲下身探了探生石灰,发现石灰块的外面已经非常湿润,这点生石灰是远远不够的。
    屋里的地面上也是一片泥泞,还好木仓都守住了,篷布隔绝了从顶上漏下来的雨水,但屋里湿度很大,若是不及时去湿,很快湿气就会使粮食发霉发芽。
    “唔,廷哥,你来啦。”小七最先醒过来,见江婷正在逐一检查木仓。
    其他火头军也转醒过来。
    江婷回过头来,笑了笑,“吵到你们了?”
    小七道:“没,我们太困了就眯了会儿,没有下雨了吧。”
    江婷道:“没了,昨晚你们做得很好。”
    另一个火头军笑道:“这还多亏了江管事您去请了帮手来,要是只凭我们几个,根本来不及把这么多篷布搭上去。”
    “想不到那些将士们会愿意来帮我们,还以为这次全火头营都要受罚了呢。”
    江婷不禁问:“这种受天灾影响的问题,也要连坐吗?”
    火头军们点头:“以前郑同知还在的时候,是这样的……”
    江婷叹了口气,“现在没事儿了,指挥使大人宽宏大量,只要我们把该做的做好,他不会怪罪我们的。”
    上午时候,天慢慢放晴了,暴雨之后河里涨水,是一个抓鱼的好时候。
    秦玦准备领着放羊的火头军去河里抓鱼,梁叔见人手不够,又给他分配了十个人,他们拿着鱼篓,背篓,簸箕等乱七八糟的工具,气势汹汹地出发了。
    剩下的火头军则是开始清理营中的积水,用一些草木灰填进去再踩严实了。
    江婷领着粮仓火头军们把大大小小的木盆儿木桶清理出来,把已经潮湿的生石灰也搬出来。
    盖在木仓上的篷布也得取下来,因为一直盖着粮食不透气也不好,得让它们通风才行。
    江婷感叹,伺候这些粮食真跟伺候大爷一样。
    没过一会儿,一大群将士列着整齐的队伍来了,一眼看去有几百人,他们齐刷刷走到火头营门口,把火头军们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又犯什么事儿了。
    梁叔连忙迎了上去。
    将士们为首的是一位百户,姓曹,笑呵呵道:“听闻粮仓昨夜遭了灾,指挥使大人特命我们来帮忙。”
    一听是来帮忙的,火头军们都松了口气,转而兴奋起来,这么多人帮忙,粮草有救了!
    梁叔也激动地连连和曹百户道谢,领着他们往粮仓走。
    “江廷!快出来!”
    江婷闻言从粮仓里探出头,眼前一亮,帮手可算来了。
    梁叔道:“这是曹百户,这是粮仓管事江廷。”
    曹百户一见传说中的江廷露头了,立马上前几步,拱手道:“江管事!久仰了!”
    江婷被他的大嗓门一震,顿了下,拱拱手,笑道,“百户大人客气了。”
    曹百户可不敢小瞧了江婷,指挥使亲兵可是叮嘱了他,一定要听江婷的安排。
    他打量着粮仓,道:“江管事,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尽管开口吧。”
    江婷点头,简单地说了下目前的情况,最后总结道:“我们首先是要把粮仓湿气去了,先使得粮食在短时间之内不会受潮严重,再进行抬仓,使每个木仓的底下架空。”
    曹百户爽朗道:“好嘞,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这粮食是大家一起吃的,我们也有责任。”
    他招呼将士们上前来,听从江婷的安排。
    这些将士早就被贺云琛的亲兵敲打过了,不敢露出半分不服来,老老实实的待命着。
    最初的时候梁叔等人还担心江婷一个年轻人又没有管理经验,能不能妥善安排好这么多人。
    谁知道江婷丝毫不慌,沉着冷静,迅速将人分成了两批,一批在屋内烧炭,一批在屋外烤火,双管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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