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一个字都不多说,闵裕文张了张嘴,见她略微低头从自己身旁走?过?,左臂撞到他的,伞晃了下,豆大的雨点落在手背,回过?身,李幼白提着裙摆小跑起来?,两侧种着南边移植的芭蕉,此时节早已枯黄落叶,与那水里的芦苇交相辉映,好不凄凉萧瑟。
    闵裕文垂下眼睫:交友需得真心,是他做错,便该受到同理的对?待,也没甚好抱怨委屈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檐下。
    透过?层层泛起白汽的雨雾,他看见有人撑伞走?向她,继而将她护在身边,偌大的伞大半边都倾向过?去,她那小小的身体被那人悉数挡住,直到走?出院门,再?看不见。
    卢辰钊举着伞,顺势将人揽在怀里,她几乎湿透了,浑身冰凉凉的。刚走?出院门,他把伞塞到她怀里,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又解了自己的披风将她兜头裹住,随后大横抱起,疾步往马车处快走?。
    不断有考生经过?,顶着书袋偶尔回头看一眼,便又走?了。
    李幼白听见他的心跳,手里的伞被吹得东倒西歪,几乎握不住了,她揪着他的衣领,用他能听到的声音喊道:“卢世子,你?不要抱我,有失体统。”
    卢辰钊根本就?没低头,脚下步幅更大,跑起来?时心跳快得想要撞到李幼白的耳朵。
    除了兄长,她没有跟其?他郎君如此挨近,黏湿的衣裳贴着各自肌肤,如同没穿一般,她耳根发热,又捶了捶他的胸口,坚持:“你?再?不放,我便咬你?了!”
    卢辰钊瞥了眼,似乎不信。
    李幼白舔了舔唇,再?度提醒:“我没崴脚,也没受伤,跑起来?也会跟你?一样?快,所以不用抱着我了,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卢世子!”
    “我很认真地在跟你?商量!”
    “卢开?霁!你?就?不怕我误解,以为你?也对?我有好感?!”
    她使出杀手锏,滚圆的眼睛瞪着大口喘气的卢辰钊,像是笃定?了他一定?会停下,她等着,左手抓着他的衣裳无比自信的等着。
    可,卢辰钊非只低嗤了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这让李幼白深感受挫。
    于是,她咽了咽喉咙,随即张开?嘴巴,朝着他的肩膀猛扑过?去,一下咬住那条僵硬的肉。
    卢辰钊抖了下,将人放到地上,捂着肩膀嘶了声,抬眼满是怒火地望向李幼白。
    雨水冲刷着两人,将彼此的头发黏到脸侧,复又沿着颈项很快滑落下去,秋日?的布料也不过?如此,贴紧了肌肤勾出两幅轮廓明显的躯体。
    一个纤细婀娜,一个硬朗修长。
    此时路上早已没了人,为了快,卢辰钊走?的是穿过?密林的小道,不时能听见远处的跑步声,说话声,各家马车拉动的声音,被这些树木挡住,他们就?站在隐蔽处,俱不退怯地互相瞪着对?方。
    “你?属狗吗?”卢辰钊着实有些恼了,虽没掀开?衣裳但肉皮肯定?被她咬破了,真
    真是用了全身力道,丝毫没有留情。
    李幼白自知理亏,咬着唇一声不吭。
    舌尖上还?有腥甜气,被雨水一冲,全都灌入喉咙。
    “你?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子,能走?路吗?!”他目光严厉地扫过?她的身体。
    李幼白低头看了眼,忽然?,脸腾地烧起来?。
    卢辰钊的披风被她扯掉了,跟雨水淤泥混在一起,而她的秋衣此刻贴着皮肤就?像一层薄薄的蝉翼,令她近乎坦诚相待,她并拢了双腿,两臂环过?胸口,侧转过?身去。
    卢辰钊气恼,又耐着心思走?上前,弯腰捡起披风抖掉上面的淤泥和水,重新给她裹住,系了带子,抬起眼皮:“还?要自己走?吗?”
    只要走?路,她的腿便会露出来?。
    李幼白的脑袋低下去,闻言轻轻摇了摇。
    卢辰钊沉下腰,手刚要穿过?她腋下,又忽地抬眸瞪她:“可不准再?咬我了!”
    李幼白的脸更红了,点了点头小声回他:“好。”
    她很轻,抱在怀里不吃力,但因为迎着风雨走?,故而视线不好,走?几步睫毛上便全是雨珠,李幼白看到,拿手放在他眼睛上抹了下,他斜觑过?去,她又赶紧扭开?头,像只小兔子似的窝在自己颈下。
    卢辰钊压下嘴角想要翘起的欲望,装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加快了速度。
    有一瞬,他希望这路永远没有尽头,这雨一直不要停下。
    如此,她便可一直一直待在自己怀里。
    他没意识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等反应过?来?,脑子就?像被掏空了,旋即摒弃杂念,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莲池早在车前等着,见世子爷抱着李娘子冲来?,忙提前打帘,卢辰钊将人推进?车内,落了帘子后,站在地上甩了甩水,这才跟着钻进?去。
    车内习惯备有衣裳,但也只一套。
    卢辰钊找出大巾,递给李幼白:“你?把披风和衣裳都脱了,换上这套新的。”
    李幼白冻得上下牙打颤,还?拼命摇头:“不用,我...回去再?换,...多...谢。”
    卢辰钊睨着她,手却没收回来?:“再?过?五日?出成绩,你?是要带着病体去看榜吗?”
    李幼白捏着拳头,只觉周身上下都是冷水,已然?沿着雪白的坐垫流出,一直汇聚到脚底,脏了那上好的波斯裘毯。
    “换吧,我不看你?。”
    他将大巾和衣袍放在两人当中的案上,随即彻底转过?身,面朝车帘,怕颠簸起风吹起帘子,又用手拽住。
    李幼白没再?应承,从披风里伸出手去够到大巾,随即把衣裳解了,快速擦拭自己,暖意袭来?,手也变得灵活,她一面盯着卢辰钊的后背,一面飞快褪了中衣,然?后将锦袍套在自己身上,衣裳熏过?香,是种极淡的味道,跟往常在卢辰钊身上闻得一模一样?。
    她穿好后,不得不把袖子全挽起来?,脸色慢慢由冷白转成殷红,她又将大巾递到卢辰钊身边,戳他后腰说道:“我只用了半面,剩下那面没用,你?擦擦自己吧。”
    卢辰钊没回头,接了大巾开?始擦脸,擦头发,又往下擦了脖颈,根本没分哪面,径直全用了,许是淋的厉害,也顾不得矫情。
    李幼白摩挲着双臂,比方才好受多了。
    待回到春锦阁,半青忙提了两桶热水,又去煮了姜汤,李幼白泡澡的光景,喝了一大碗姜汤,浑身仿佛热络起来?,倒也没生病,钻进?被子里甜甜睡去。
    扶风苑便有些不同了。
    莲池提来?热水,询问过?,见世子爷没有固执,便弄了一浴桶的温和水,上头撒了木樨姜片,原还?要弄些沐汤常用的药包,被他阻了,便只得作罢。
    他去找来?大巾,又收拾了世子爷回来?时裹着的那件,抱着便往外走?,谁知刚走?了两步,世子爷从浴桶中起身,指着那大巾叫他放下。
    “这都脏了,我叫人拿去洗洗。”
    “不用,放下出去。”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脏兮兮的大巾,就?像是什么稀世珍宝,怕他莲池偷了。
    莲池只好作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放哪合适。
    “放我床头小几上。”
    声音闷闷的,一听便知染了风寒鼻塞厉害。
    卢辰钊泡在热水中,僵硬麻木的躯体渐渐缓和过?来?。饱暖知淫/欲,此话半分不假,因为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想的全是抱着李幼白冲到车前的场景,掌中柔软,鼻间馨香,那种胡乱窜动的情绪弥漫开?来?,与蒸腾而上的水雾纠缠撕扯,他睁着眼,牙咬的紧紧地,半晌后松开?,连唇都软了。
    其?实,虽然?李幼白心思多,喜攀附,但她还?有很多优点,比如聪明勤勉,性格也好相与,还?有点小姑娘的稚气和倔强气,却不讨厌,反而令人觉得恰到好处。
    如是想着,越想神思越缥缈,后竟在浴桶里睡了过?去,待睁眼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风寒的更加厉害。
    他这场病来?的如火如荼,肌肉疼,骨头疼,躺在床上不好起来?,总觉得疲乏难受。寻常他不生病,没想到轻易生一回,要了半条命,不仅喉咙冒火,鼻子也跟烧着了似的,呼吸喘气都火辣辣的。
    李幼白歇了两日?,通体舒畅,这日?从书院回来?,得知快要发榜,难免激动。她虽确信自己能上榜,但又怕齐州人才济济,上去后位置不靠前,反复斟酌,便有些焦虑。
    弯腰从一簇凌霄花枝子下走?过?,一抬眼,便见一人站在拱桥花架下,听到声音转过?头来?,面上似乎一轻,继而朝着李幼白走?了两步,站定?行了文人揖。
    李幼白迟迟未动,本想避开?他的,但他既出现了,也不好调头就?走?。
    她回了一礼,走?到花架下离他一丈远处。
    “闵大人,有事找我?”
    闵裕文一愣,知她已经知晓自己身份,遂又作揖赔礼:“李娘子,我为之前的无礼向你?道歉,恳请你?的谅解。”
    李幼白怔住:他何时无礼的?
    闵裕文又自顾自说起:“我陪燕王殿下前来?,行事多有不便,又恐因自己与李娘子相识而惹出麻烦,故而才出下策,对?你?置之不理。
    朋友之间,应当坦诚,此前我的所作所为,若令李娘子不悦,我愿在此郑重道歉,请李娘子莫要在意。”
    李幼白知道他是误会了,以为她的冷漠是因他的无视导致,是一种幼稚的还?击。
    她想了想,道:“我没怪你?,你?也不要多想。”
    说罢,欲从他身边走?过?。
    闵裕文稍微拦了下,并不失礼地微微躬身,将手中的东西往前一递:“这是我亲自挑选的文房四宝,望它能叫李娘子用的称心。”
    李幼白皱眉:“闵大人为何要送我东西?”
    “赔礼。”
    “我说过?,你?没有做错,我也真的没有生气。”
    他不出现还?好,一出现,李幼白就?觉得自己不为生父做点什么,便对?不住他,所以她得努力克制着这种兴奋,太过?于诡异的冲动。
    “李娘子,那就?当是预祝你?高中的贺礼。”他拉过?她的手,将那套文房四宝放在她掌中,旋即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春锦阁内,架子上的书都被清理出来?,几个箱笼沿着大案摆开?,白毫蹲在地上将书分门别类放好,回头便见半青又抱来?一大摞,忙起身相迎。
    半青热的直扇风:“你?怎么知道咱们要走?了?”
    白毫笑:“姑娘在公府求学?一载,此番既已考完,难不成还?会继续留住?明后日?便会开?榜,开?榜后会有谢师宴,想必谢师宴之后,姑娘就?得准备行囊入京了。”
    半青睁大眼睛:“不回济州了吗?”
    “时间太赶,约莫来?不及,”白毫扣上箱子锁片,起身伸了伸腰,“姑娘必定?高中,然?后转过?年来?就?是春闱,若错过?了,还?要再?等三年。”
    “我听说卢家郎君们都
    要准备三年后的春闱,姑娘会不会也这样??”
    “不会,对?姑娘来?说,宜早不宜晚。”
    话音刚落,李幼白便抱着文房四宝进?门。
    刚放在案上,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莲池就?小跑着赶来?,探着头嘿嘿一笑:“李娘子,你?在呢?”
    李幼白:“莲池小哥有事吗?”
    莲池摸着后脑勺进?来?,有些尴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那个是有点事,世子爷说在您这儿落了件披风,别叫人瞧见坏了娘子名声,所以叫我过?来?取走?。”
    李幼白起身:“是我大意,但能不能晚一些,那件披风沾了雨水很脏,等我洗干净后亲自送去扶风苑。”
    莲池忙摆手:“不用,不用,世子爷着急要,还?请李娘子现在就?给我吧。”
    李幼白只好把披风给他,莲池片刻不敢耽搁,抱着披风一路小跑回了扶风苑。
    世子爷还?躺在床上,面容憔悴,脸颊却透着异样?的潮红,他捂着唇咳了几声,拖来?软枕垫在腰下斜坐着。
    莲池将那披风拿来?,迟疑再?三道:“世子爷,披风泡了雨水且还?没洗,此时虽干了,但有股奇怪的味道,若不然?我找人洗洗,拿香料熏一遍。”
    “不用。”卢辰钊嗓子沙哑,伸手:“给我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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