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业慢慢起身至供案前,上面安放的是略阳官署临时制作的一尊小小的牌位。他拈了一柱香,徐徐点燃,而后插进香灰炉中。燃火在夜色中冥冥发亮,忽而光明,忽而暗沉,如同生者的呼吸。逝者已矣,生者仍要在时局中求活。王业闭上双眼,他真心祈求自己的儿子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从今日起,暂不接待那些来客了。崇信县令家先备好礼货钱帛,待陆中书回行台有所定论,再酌情交给那些家人。未有定论前,不要自己先示弱。”王业向左右简单下达着命令,“王叡若归台,即刻提他来见我!”
    许多事情需要在近两三天内进行调整。世家除了姻亲、土地以及政治资源之外,能否延续,能否荣昌,最根本还是要看自身的权力架构。他是家主,现下,他有资历、有威望对这个庞大的家族进行切割与调整。而这些天他接到陇右与三辅地区的情报时,也隐隐发现,那个十八岁的陆中书,早已完成了对家族权力架构的搭建。
    陆昭与王叡同道而归,如今阴平侯住在略阳城内一家驿馆中,此时已有家人前来接迎,陆昭则在晚一些的时候,再乘车入城。
    王叡入城时已是夜晚,元澈亦骑马路过城门边,王叡遂下马叩拜相见。元澈曾在长安见过王叡两次,但彼时两人皆是年少,如今各自长成,倒也不乏感慨,不过此次见面,君臣的意味更重。
    “孤也是恰巧路过。”元澈下了马,亲自扶了王叡起身,“洛阳离这里远,如何,来时路上可觉劳累?”
    或许是隐隐闻到王叡身上的淡淡酒气和那一丝白檀香,元澈的说话的时候仅仅将唇角扬了扬,眼中则一分笑意都不肯给。
    察觉到了元澈这一份小心思,王叡则抱着一丝看戏的心态,应道:“臣途中偶遇故人,相谈甚欢,一时倒也不觉长途之苦。”
    “故人?”元澈微微皱眉。
    王叡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陆令玉履金城时,臣有幸见过一次。”
    元澈忽然忆起陆昭从金城逃回时曾受箭伤,当时他仅知王泽曾率军前往金城,倒是不知王叡是那一次去的,还是之前曾有去过。因此元澈言语之间也多含打探:“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但若故人故事引人不快,倒还不如不见的好。”
    王叡依旧是不露声色,面上却仍笑容和煦:“陆中书虽是故人,却是常见常新。”
    对于王叡的油盐不进,元澈几乎不欲再跟他说话,此时陆昭车驾恰巧也入略阳城。陆昭在车中原与庞满儿说话,见元澈既在,又与王子卿攀谈,碍于君臣之礼也不好不下车。几人相互见礼后又寒暄一番,元澈也不想让王叡在这里碍事,遂道:“阴平侯怀伤征南将军,身边还需家人关怀劝慰,渤海相国不必多留了。”
    王叡应声,忽而转身对陆昭道:“大父渴才日久,也曾言及想见一见陆中书,殿下途径此处,想必还有要务。中书何不随我见一见大父,你我倒也不必在此以尘埃之身而遮目于东朝之前了。”
    路过,确确实实是他说的,现在元澈后悔死了。
    元澈轻咳一声,径自上马执缰,三晃两晃不知不觉已挡在陆昭与王叡之间,面色大不悦,道:“道若不同,即便同路也会分而扬镳。道若相同,即便殊途亦可同归。”随后叫来身边一个随驾侍卫道,“孤尚有要务先行一步,如今夜深,你为中书执鞭。”随后也不等王叡几人拜送,径自骑马去了。
    王叡有心看戏,却也无意去做恶人,在一众家丁的带领下,回到阴平侯所居的驿馆。陆昭则与庞满儿回到车内,任由那个侍卫执鞭而行,回到署衙。
    步入署衙内后,陆昭并未先回后院,而是将之前那名亲信叫来:“明日我要见那名吴副都尉,今天晚上你先去探探他的口风。过几日关陇世族或要派头面人物来略阳,会有八校尉的人来,若他有意,我来安排。”
    那亲信听完却道:“少主,吴副都尉下午接到了家书,说是父亲重病,想先行回家一趟。”随后又从怀里取出一枚军号牌,“吴副都尉说,职务交割,不敢有误,只怕还要劳烦中书,代为回禀车骑将军门下。”
    陆昭把军号牌拿到手中,瞧了瞧,牌面上书“吴乐”两字,心中半是欣喜,半是遗憾,随后道:“倒是忠孝两全,既如此,也便不难为他了。其余人先留下听用吧。”
    先前乍一听还以为是太尉之子,她在中书省浏览过吴淼的谱牒,他的儿子便名吴玥,如今当在陈留。
    此时已有侍者来问,说是后院已经准备好了晚膳,请陆昭和庞满儿回去用。庞满儿闻言连忙推辞,陆昭道:“太子既然也请了你,不如一道。”
    介于略阳剑拔弩张的形势,陆昭把崔映之留在华亭交与了邓钧,而彭耽书也留在那里,随时准备在略阳民变一案上呼应她在略阳的后续动作。至于庞满儿则被她带在了身边,如今略阳名门齐聚,想要把庞满儿引上名士的道路,这样的大场面还是要多见见才好。
    庞满儿骨相精细,面皮白,不需要傅粉便有风流之态,唯一的缺点就是笑起来过于甜美,性格也不够冷淡。
    既入席,元澈却仅略用了几样,现下本就比平时吃饭要晚一些,因此他此次陪同的成分更大一些。之所以也邀庞满儿,元澈是想见见经常陪伴在陆昭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能有个小娘子陪着她一起开心,他也是乐见。
    庞满儿本就是自来熟的性格,再加上先前在王叡和陆昭边陪席,将王叡带的点心吃了个遍,也不大饿,待陆昭吃完,几人便闲聊起来。
    “不要逢人就笑。”陆昭谆谆叮嘱。
    聊着聊着就不免要说到把庞满儿培养成风流名士这件要务上。元澈支持,也感兴趣,索性在一边观摩。
    陆昭则如同从匣子里取出偷偷私藏的小宝贝一般,将一些技巧传授给庞满儿。说实话,名士风流行为上效仿并不难学,颇有套路。原本字字如金的教条,楞给陆昭说成了白菜价:“若有人兜搭,就要说玉瓦不同陈,若要玩的再绝一些,掀了桌子,拂袖而去,别人也只赞你高标。”
    元澈先前在一旁只顾笑作一团,见陆昭这么歪着教,索性对庞满儿道:“庞娘子若要效仿名士风度,我这尚有鹤氅青纹衣一套,乃是母亲少时所留,你若想要,我可命人取来送给娘子。”相熟之后,元澈也懒得用官称了。
    庞满儿听罢旋即脸上现了容容笑意,连眼神都光彩流溢起来,而后道:“那先多谢殿下了!”
    元澈原本诓她,未曾想庞满儿答应的如此爽快,先是一愣,而后颇为同情地笑着看了看陆昭:“中书令教人,尚需努力啊。”随后便以醒酒为名,出房间发散。
    先前在谈判中矫矫而胜的陆昭,此时几乎挫败到尘埃里。庞满儿也意识到刚刚陆昭便说自己不够高冷,如今元澈这样一兜搭,就兴高采烈地应声,实在有些枉受谆谆之教,便有些想要弥补,因此怯怯问道:“昭昭,方才我应如何对答?”
    虽然感受到了落败,但陆昭见庞满儿还算自知,又兼实在架不住她可爱可怜的模样,遂将答语告诉她:“殿下高门广厦,自有华衣而堵流俗尘嚣。吾家草庐寒舍,自将爽明以借清风皓月。”
    陆昭随后又教了庞满儿几句常用的清谈之语,庞满儿也知自己再多留也不大好,答应陆昭好生练习后便先行离开回到居所。
    夜风下,陆昭关门而出,忽被元澈从后面一把抱住。
    轻柔的话语带着一丝迷醉的酒气:“昭昭,我想你。”
    原来,他们竟已一日未见了。
    第176章 强求
    略阳驿馆内, 王业饮了一口茶,目光扫向下首跪在身前的王叡。作为嫡出孙辈,王叡的确有着不同常人的眼光与聪慧, 身为祖父,王业也时常带在身边提点。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近几年因着什么事忽然乖张, 王业觉得不能再任由他继续脱缰野下去, 该收一收缰绳了。
    王泽遣人在崔映之那里做的恶事,如今王业已经知晓,对于计谋设计者本人, 他并无什么责骂。王泽处理这件事上确实欠了火候,如今死在金城, 既把所有加害崔谅之女的证据链断开,又掩盖了王氏纵容山贼扰乱行台的罪名, 的的确确已是最好的结果。只是这样的手腕,由眼前这个年仅二十五的年轻人用出来, 未免太狠戾了一些。
    想至此处,王业开口道:“前些日子, 司州有几家派来问亲。我和你父母商量过了, 阳翟褚氏素有底蕴,虽不是司州一等一的高门,但在郡里也是豪首。褚胤如今在宫内侍奉皇帝左右, 虽不是两千石高官,但胜在亲厚重信。这件事就这么定下罢,洛阳方面先不必着急回去, 一个月后和褚家完婚。你在司州任相, 这桩联姻对你有好处。”
    王叡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一切但听祖父安排。”
    “潜龙勿用,亢龙有悔, 年轻时收敛收敛锋芒。不是坏事。”王业见王叡并不抵抗,也便放了心。
    说实话,他嫡孙的婚配之事之所以搁置到现在,无非是因为太子的妹妹雁凭公主尚未婚配。以王叡的才华容貌以及家世,尚公主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如今王泽之事既出,想来太子也对王家的感观大为不佳。现下太子掌权,早日不可同日而语,对于雁凭公主嫁给谁的话语权颇大。与其攀附帝戚惹新君厌烦,倒不如在东藩结下一份亲谊,牢牢的把渤海国相坐实。
    皇帝偏爱渤海王,王业看的出来,这一日王叡来略阳,也带来了皇帝有意将陆昭婚配给渤海王的消息。虽然不知此议是否能定,但日后渤海王妃之出身,想必与陆家富贵等同。届时王叡身为相国,运作得当,也能获得一笔不小的政治惠泽。
    稍稍退一步,不必把所有的好处占尽,即便偶有错步,却也不会至死地。
    “略阳民变一案,乡人那边,祖父可要发声?”在将陆昭提供的条件悉数交待给祖父后,王叡问道。
    王业缓缓叹了一口气:“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恩无所感,利尽索求,既然不能雪中送炭,我家又何必燃火于冰窟。”
    王业缓了缓而后道:“阴平李氏和武都刘氏如今安排人固守兰坑,顶着太子数万军的压力,为我家声援,这一份恩义不可忘。中书之位不必强求,但务必要为这两家人在行台谋求一分善地。听说王谧那边,你也有所安排?”
    王叡听罢也是明了,回答道:“总是要给以两千石高官。”
    王业点了点头:“如此你我倒想到一处去了。明日行台朝议,之后你便与陆中书商议此事罢。太子录尚书事,尚书令多仰以鼻息,只怕无人愿意涉足,倒是好运作一些。地方上如何交换到实利……你祖父也老了,你和你父亲商议着办吧。”
    次日清晨,略阳民变一案初有定论。有士民煽动各家,撺掇民众攻入行台,罪似谋反,但因大战在即,不宜以杀伐害情,遂刑仅止于个人。刘庄作为天水太守有失察之责,暂留职,安抚民心。
    刘庄也颇为识相,除却自己拿出大笔钱财贴补之外,出事的家庭由本郡劳役替去这些家口今后的耕作之事。陆昭为此也询问了当地乡民的意见,怨恨虽然已随着王氏门生的就地正法而消除,但是百姓本身的痛苦却在更为实际的方面。杀人偿命对于贫苦的人家并非最终诉求,如何解决生者日后的生存问题才是重中之重。因此她也与刘庄商量了这个解决的办法。
    出血的是刘庄,得了贤名的也是刘庄,百姓也能拿到一些实际的好处,这一件大事也算对上对下都有了交待。
    而远在淳化县的郊野,一场声势浩大的祭孔典礼也随之展开。如今由于崔谅在长安的掌控,抚夷都护部已形同虚设,扶风、冯翊郡也都不在行台等管辖范围内。因而淳化县借由陆放与陆归的关系,暂时划在了王谧这个安定太守的辖区内。
    作为祭孔大典的主礼官之一,王谧与孔昱等人几乎徒步在泾水岸边行走了个遍,回到驿馆已是深夜。正走到驿馆门口,忽听背后传出一阵喊杀之声。只见一众儒冠轻衣的年轻人执刀而冲,王谧只觉不妙,随身护卫连忙将其护送入驿馆内,其余人则负责堵住驿馆的大门。
    然而门外执刀者依然大声叫嚣着:“王门孽子,杀我父老,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危言耸听,不过片刻,驿馆周围便围满了人。只听门外之人继续道:“王叡杀我叔父婶母,吾此番必以王门之血偿还此命!”
    虽然陈留王氏与汉中王氏早已分宗,但是在余人眼中仍是同祖同源。此时周围已有不少乡人,而且有不少同回到驿馆的关陇世族之人也出房门看起了热闹。
    双方正僵持着,却见一众车马踏尘而来,为首的却是陆放。陆放先令官兵将这些人手中刀剑夺下,而后拘在一边,厉色道:“王明府乃是陈留北平亭侯之子,与汉中所为何干?”随后令两侧人道,“先暂拘留县中大狱,来日审问。”
    之后陆放命门口众人退散,快步行入官驿中,见王谧神色慌张,也不由得叹道:“世道竟沦落至此,吾等今日虽奉圣人,却还任重道远啊。”
    王谧惊魂稍定,问:“幸得陆君相救,陆君深夜赶来可有要事?”
    陆放压低声音道:“略阳行台欲诏明府,陆中书或要为明府运作一两千石之位,还请明府速归。”说完又拜见了同在驿馆的孔昱等人,说明行台建立事宜,与陆昭欲为孔昱等谋求职位等事。
    “虽要前往鲁地供奉先圣,但若能请得行台正名,也是大善。”孔昱曾从贺祎丞相府,如今转投成功,有些按捺不住将得官位的心情,然而又不能作出顷刻抛下先圣牌位去领官的动作,故而找了这样一个借口。
    众人看破也不点破,毕竟关陇世族如今要合力抱团,也就一一附和道:“如此,我等自然也要拜望太子,促成行台之成。”
    月色下,陆放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帮老人精这么好煽动的么。
    月光照的正好,廊下却漆黑一片,丝履与皂靴凌乱地牵绊着,在门落锁的一刹那,投奔入内。在炽热的呼吸中,陆昭不止一次冷静的思考,她自可以选择一处没有体温所在的僚属与驿馆,缘何每次都要跌入这个温暖而湿润的怀抱。
    然而未待站稳,一记吻便落在了陆昭的唇上。她半靠在一张窗边的几案上,元澈大半个身子压探过来,这一吻又深又久。夜风凉薄,而她的情人却又这样的炽烈,连同陆昭被扳过的肩头都轻轻地颤抖着。
    银红的窗纱上,缠绕着刚刚扑过来的呼吸,陆昭的整个上身被元澈抵在门上,没有一丝空隙。乌黑的发髻半堕,发梢碎散在月光中,一丝一缕,沁着檀香与酒泽。元澈便将它们一一拨开,如同拨开迷雾的黑暗,随后露出的则是她清冷的眉目,这是属于她的强横。而当视线游移至她的双唇与软舌时,也可看到黑暗中对温柔与□□的索需。
    元澈轻轻捏开了陆昭的口齿,再一次滑向了那片温软的舌。
    尚未入深秋,窗纱仍是极薄,凉风从边边角角涌入,冰冷地刺着陆昭的后颈。这让她的喉收缩得更紧,声音一息一息地从嘴边逸了出来。终于,陆昭抵住了元澈胸口早已揉皱了的衣衫,在突如其来的半晌凝望中,低低念了一声:“外面能够听到。”
    黑暗中,元澈忽然笑出了声。
    他忽然箍起她身上那条云水蓝的帛带,狠狠地连人带物撂在那张桌案上,玄色的袖袂绞着绀青的继袵。笔筒笔洗一一滚落在地,白竹与笔毡发出细密的摩擦声响,挲在人心口上,最终攀满全身。
    屋外夜风涌动,硕大的树影剧烈而跌宕的起伏。黑暗的浪潮中,不知翻涌着谁的脸,如此妖冶,如此幻灭,催促着那片阴影摇曳得更加猛烈。
    雨水拍打着石台,连同桌案上的皎皎熟宣都殷开湿润的影子,滴落的声音同样清脆。“听到又有什么不好。”最好让声音传到略阳的驿馆里,传到洛阳城辉煌的宫殿里,狠狠将他们的耳朵鞭笞一番。然而四野寂静,白海棠的枝头,只有夜莺克制的嘤鸣。
    修长而坚润的墨锭在桌子的轻颤中滑动,最终因元澈失控的动作重重地击入了墨池。月色下,白海棠的枝丫应着寒风微微躬起,似有摧折之态,夜莺惊起,飞向云霄,便失声了。
    漂亮的腰线渐渐与淌落的府绸分离开,绀青的裙摆与月白中单化成雨过天青的湿润。
    元澈吻了陆昭的额,如宣告,又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疑问:“你从属于谁?”
    他缓缓退身,留下一个足够看清彼此的空间。
    陆昭的双手从元澈脖颈上渐渐滑落,在那抹讽刺的笑容下,用修长的指甲轻轻刻画出对方内心深处的软弱。在刺痛中,元澈也知晓了她的回答——她并不从属于他。
    沉默且意料之中的拒绝,元澈也颇为自知地笑了笑。
    月色下的树影继续张牙舞爪,最后的暑热将白檀香气蒸腾。雕栏玉阶,花萼细蕊,被疾风骤雨打成斑斑点点。
    元澈继续强求着,此时他正是强求一切的年纪。
    第177章 分饼
    略阳民变一案既有定论, 王泽的荣封也自行台出诏而发。王泽下葬除保留征南将军之职成礼,亦加封侍中,赠清水县侯, 谥号曰桓,爵位由其子王叙袭承。而王泽棺椁也于下诏次日从略阳城出发。
    行台自太子元澈起, 中书令陆昭、太子詹事魏钰庭、南凉州刺史彭通, 陇西郡太守祝雍,天水郡太守刘庄等出城相送。而孔昱、王谧等人也相继赶到,未作歇息, 也都浩浩荡荡地加入这场送别中来。
    此次阴平侯也随棺椁归乡,见太子出城后下马跪拜:“犬子福寿浅薄, 未能有幸久聆殿下教诲。”
    元澈连忙将王业扶起:“征南将军意气风发之姿,孤仍记忆犹新。英魂虽与你我两隔, 热血于凉州仍然未冷。”
    阴平侯起身,抬头便见跟在元澈身后的陆昭。陆昭自事出之后便在华亭等地辗转, 即便回到行台也是称病不见。阴平侯王业虽明白陆昭的回避主要还是不愿在这个时节把脖子递到自己刀下,但作为一个年长者, 还是对眼前这个晚辈的礼数有些怨气。
    陆昭身为晚辈, 爵位又次之,如今见面自然也要先行施礼。“这几日署中公务繁多,华亭、崇信皆不安宁, 实在是分身乏术,多有施礼,还望阴平侯勿怪。”
    阴平侯见陆昭睁着眼睛说瞎话, 此时只想拿着兜鏊往对方头上抡, 忍了半天,最终眉眼微颤, 从嘴里挤出几句话:“凉州豺狼横道,家中子弟不察,失于防备,遂逢祸殃。”
    陆昭倒并未因身为豺狼而有愧,目中哀婉之态,温言道:“羁旅山川,不能识途,至此辍仙驾于殊乡,惋惜,惋惜啊。”
    阴平侯闻言冷然:“狐死首丘,陆中书亦身处故国之远,又何必久立于此?”
    陆昭强忍住笑,最后皮里阳秋地答了一句:“阴平侯方言豺狼横道,如今实不宜复问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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