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点头:“成。”
    见几个小孩子窃窃私语,白景站在几步之外静静等着,也不催促,直到他们商量好走回来,这才问:“如何?”
    柒柒便说:“我们帮你宣传,我家有三个人。”
    在山说:“我家有六口人。”
    二人说完,柱子和小翠也各自报了人数。
    白景便笑着问:“你们家中都有何人哪?”
    柒柒警惕地看着他:“这你就别管,你给我们香膏,我们帮你们跑腿就是。”
    她这样一说,其他几个孩子点着头,都不说话了。
    白景的目的,并不是当真想知道孩子们家里有几口人,只是想多留他们一会儿,唠唠家常,看能否从中套出什么来。
    可没想到这小姑娘竟如此小心谨慎,闲话都不肯聊上几句,想必是问不出什么来。
    不过无妨,他还有一招,等和几个孩子一说,想必会有更多塔布巷的孩子来领香膏,来的人多了,总有嘴松的。
    他爽快点头,拿了四个大的荷包,按照孩子们报上来的人数,分别装了对应数量的香膏进去,交到他们手中。
    见他这么好说话,也没因为她刚才的拒绝不高兴,柒柒松了一口气,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白景见状,知道机会来了,压低声音询问:“若你们还认得能帮着跑腿宣传的孩子,也可以介绍到铺子来。”
    在山眼睛一亮:“那还需要多少人?”
    “城东,城南,城北,城西,四个地方都要跑一跑喊一喊。”白景假装考虑了一会儿,便说:“你们年纪小,得两三个一组才安全,这么算下来,至少也得七八个人。”
    在山便爽快点头:“成,那我现在就回去给你找人,你这些香膏留着,千万别给别人。”
    白景点头,又叮嘱:“你们别跟太多人说了,免得不够送。”
    几个孩子应好,每人抱着一个大荷包,满载出门,先把柒柒送去医馆,在山几人就先往家跑。
    把东西先送回家,再去找了巷子里年纪稍微大点的孩子,把情况一说,孩子们立马乐颠颠出门。
    找好了人,在山才和小翠柱子出城,往草原上去挖药草。
    天气越来越凉了,到了下个月就要降温,还有可能会下雪,得趁现在还有的挖,赶紧多挖一些。
    而白景在孩子们出门之后,安排了人悄悄跟上了孩子们,很快回来报说,最小的孩子去了林氏医馆,剩下三个回了塔布巷。
    白景便搬了把椅子,端着茶杯,坐在花影轩门口等着。
    没多久,就有一帮孩子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说听说这里招跑腿的,这才来的。
    白景热情地把大家伙让进了门,带到了铺子后面的内室,统计了每人家中人数,慢悠悠发了香膏,顺便拉着他们唠起了家常。
    久经商场,城府深沉的百花坊大掌柜,对着一群拿到香膏乐得没了提防的单纯孩子,轻松套出了想要的信息,数月前,塔布巷一个叫凤柒的小姑娘,捡回了一个受伤的男孩。
    当时在山跟大家说的是,要时刻提防拍花子到巷子里头拐孩子。
    孩子们想着,这胭脂铺老板开这么大个铺子,还如此大方送了这么多东西,那肯定不是拍花子,也就没多想,见他对凤柒她哥哥感兴趣,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几句。
    不过慕羽峥一直不曾出门,他们也很少去凤柒家里,除了知道那孩子是草原上捡回来的,受了伤,长得还挺好看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来了。
    听着那关键的几个信息,算着捡回来的时间,白景便已确定,那叫凤柒的孩子捡回去的,正是他们苦苦找寻的太子殿下。
    前头来的那四个孩子中,最小的那一个,其他人便唤她柒柒,想来就是她了。她那么警觉,想必也是太子殿下教的。
    虽说前面已经有了猜测,可如今确定下来,白景还是如释重负,激动万分。
    把那款香膏全部发完,他便匆匆打发孩子们离开。
    连孩子们问该去哪里宣传,他也只是敷衍地说:“城南城北随便哪个地方,有空就跑去喊几嗓子‘花影轩胭脂铺开业了’就成。”
    拿了这么多东西,就只需要喊几嗓子这么简单,孩子们都有些不敢相信,可一想在山他们都拿了,也就没多想,道了谢,便乐呵呵回家了。
    孩子们一走,白景当即飞鸽传书,给太尉府传信,又让人跑了一趟青山寨,给公主送信。
    随后他亲自出门,去寻一早就出门去牙行的广玉,心道,得让他想办法买到凤柒小姑娘家隔壁的院子才行。
    ---
    从医馆回家来,柒柒欢天喜地,一进门就喊:“哥哥,你猜我得了几瓶香膏?”
    慕羽峥上午独自在家,摸索着将家里拾掇了一番,不过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无非是扫了扫地,拿抹布四处擦了擦,又把灶间的物件归拢归拢。
    小小的屋子,走过多回,他已经熟悉到不再撞到东西了。
    拾掇完屋子,他执棍当剑,舞起了剑,不过腿伤未愈,未敢使力,只是回忆动作罢了。
    柒柒回来时,他刚舞完最后一遍,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听到小姑娘的声音,他拎着棍子转身,笑着问:“一瓶?”
    柒柒把荷包往桌上一放:“不对,再猜。”
    小姑娘最爱故弄玄虚,两人每天都要玩几次猜猜猜的游戏,慕羽峥便配合着惊讶道:“总不会是两瓶吧?”
    柒柒牵着他的手走到桌边,让他摸在香膏上:“足足三瓶哪,这下好了,一直够擦到过年的了。”
    慕羽峥好奇问为何有三瓶,说这胭脂铺老板也太大方了些。
    柒柒便把胭脂铺老板的话说了,末了说道:“你说这又好又便宜的香膏,他为何不卖了。我听那伙计给别人说,往后店里最便宜的也要卖到八十文,足足买这样的十瓶了,可真够贵的。”
    小姑娘惋惜得直叹气,又说:“对了,哥哥,那胭脂铺子叫花影轩。”
    经了昨晚那一遭,慕羽峥已死心,听到花影轩几个字,心道果然不是。
    胭脂铺老板的做法,虽有些过于慷慨,可对于一个初来乍到的生意人来说,只需付出几瓶成本低廉的香膏,便能让孩子们跑遍全城宣扬名头,也是个划算的买卖。
    当初他让在山拿些食物,便哄得整个巷子的孩子,帮着演了一场赶跑拍花子的戏,不也是如此嘛。
    柒柒没有亲眼见到后头那些孩子去胭脂铺的情景,便没当回事,没跟慕羽峥提。
    慕羽峥以为,只有柒柒和在山他们几个拿了香膏,也没多问。
    等慕羽峥坐在炕上吃完柒柒从医馆带回来的饭,小姑娘竟蜷在他身边睡着了。
    慕羽峥把她鞋子脱掉,被褥铺好,将她放进了被窝。随后摸索着去洗了碗,又洗了手擦干,拿了一盒香膏走到炕边坐了,摸起小姑娘的小手给她慢慢涂着。
    小姑娘每日拾掇草药,手上沾染上淡淡的药草香气,有些好闻。
    慕羽峥仔细地把小姑娘两只手都涂完,又挖了一块香膏准备给她涂脸,本想涂满整张脸,可又想起,柒柒说过,那样太败家了,只涂脸蛋就好了。
    若是他能赚钱,他自然不会省这么一点儿香膏,可如今是柒柒在赚钱养家,他得听她的。
    于是慕羽峥便又把手指上的香膏,在瓶子盖上抿了一下,只留下一半,把小姑娘两个小脸蛋给涂了。
    涂完香膏,他就躺在小姑娘身边,陪着她歇晌午觉。
    他并不困,可他不想吵到小姑娘,也喜欢和她并排躺着,听着她那像个小猫一样细微的鼾声,他心中安宁。
    等到柒柒睡饱起来,慕羽峥便把准备练习投壶的打算跟她说了,柒柒一听他要练武,拍着巴掌乐呵呵应了。
    当即就去外头院子里搬了个已经裂了缝的陶罐进来,又用一个破碗捡了许多小的土块回来。
    柒柒把陶罐靠北墙放好,慕羽峥便站在炕边,先试探着丢了一个,柒柒便“左一点”“右一点”“往前”“往后”地指挥。
    功夫不负有心人,慕羽峥抛出的第二十三个土块,终于准确无误地落进了陶罐里。
    “中了!中了!”柒柒乐得嗷一声蹦起来,噔噔噔跑到慕羽峥面前抱着他表扬:“哥哥,你可太厉害了!”
    慕羽峥很是有些汗颜,以前投壶百发百中,如今却投了二十三个才中,他可当不起这“厉害”二字,于是道:“这不算什么,你等我再练些时日。”
    有那箭术高超之人,哪怕蒙眼射箭,仍旧能够百步穿杨,既然别人能,那他慕羽峥一样能。
    见他站在那里,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意气风发,还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傲气,柒柒开心地直蹦跶:“我也要练。”
    两个孩子上了瘾,守着一个陶罐玩了一个下午,仍旧意犹未尽。
    只是先前捡回来的那些小土块十分松散,一次一次抛掷下,碎成了渣渣,柒柒便又端着破碗到院子里头去捡。
    在山闲来无事趴墙头,看到柒柒蹲那捡东西,便从墙上抠下一个小土块,丢过去打在柒柒背上:“柒柒,你捡什么宝贝呢?”
    柒柒练得正起劲儿呢,如今见到活靶子,哪有放过的道理,她手里捏了个土块不动声色站起来,慢慢悠悠走过去,待走近了几步,扬手一抛,打中了在山胸口。
    打完得意地晃着脑袋:“怎么样,准吧?”
    在山从墙头上蹦下来,切了一声,一脸瞧不上:“我这是懒得躲,不然你打不着,还不得跟在江一样,哭天抹泪。”
    柒柒不服,便又捡了几个土块,追着在山打:“你躲你的,我打我的,我保证不哭。”
    两个孩子正嘻嘻哈哈满院子闹着,就听西院有人说话,柒柒好奇看过去,可她太矮什么都看不见。
    在山便用手指戳着她的背,往屋推:“不用看了,是买房子的,我听我姐说,从早上看到现在,看了好几家了。”
    虽说塔布巷很破,可这天地下穷人也很多,来塔布巷买房安家的人,想必也和他们一样,一穷二白。
    两个人说着话进了屋,柒柒把这话说给慕羽峥听,他有些警惕:“怎么会突然有人来这里买房?”
    在山却见怪不怪:“常有的事,这几年咱们这总打仗,家里有点关系的都往南边跑,我舅舅一家也跟着我舅母去胶东投奔亲戚去了呢。”
    “这回打仗的地方往北挪了,那北边的人可不就得往咱们这跑。我先头去旁边两条巷子去给那胭脂铺喊嗓子,在那边也碰到房牙带人看房子呢。”
    慕羽峥还是有些不放心,拜托在山盯着点西院的动静,在山便跟柒柒出门去,趴在西边的墙头上,光明正大地盯。
    西院那户人家也是前两年才搬来的,搬来的时候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是屠夫,平时靠着给城里羊肉铺子宰羊过活。
    那家的女人去年病死了,就剩下那屠夫一人,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内向之人,不爱跟人来往,他身上又总带着血腥味,孩子们也都不敢靠近他,基本上就当他是个隐形人。
    他此刻正站在院子里,等着房牙带人进屋看房,看他那带着血点子还没来得及换的衣裳,一向开朗胆大的在山就心里发怵,不敢跟他说话,柒柒更是不敢。
    两人踩在板车上,扒着墙头,露着小脑袋盯着西院屋门,等房牙带着人出来,柒柒和在山都是一愣。
    “在山哥,这人不就是胭脂铺那伙计嘛。”柒柒小声说。
    在山也想起来了:“对,那天就是他跟咱们说开业送彩头的。”
    两个孩子嘀嘀咕咕说着话,早已从白景那里得知情况的广玉,自然也看到了两个孩子。
    他按耐住翻墙进屋,和太子殿下相认的冲动,故作不认得,朝他们笑着点了点头:“小娃娃,你们是住隔壁院的?”
    柒柒指了指他身后的房子:“你买了这房子吗?”
    看着两个孩子,广玉懊悔莫及,当初是他的大意,让他们和太子殿下生生错过了这么多天。
    不过好在,为时未晚,这段时间太子殿下并没出什么意外。
    他留房牙和那屠夫谈价,自己走到墙根底下,越过墙头,往院子里打量。
    柒柒伸手去挡他的视线,小脸鼓了起来,凶巴巴的:“你看什么?”
    小姑娘果然如白掌柜说的那般警觉,广玉看着那瞪着眼睛奶凶奶凶的小姑娘,心中好笑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啊,我是想看看你家大人可在,以后都是邻居,我想打个招呼,认识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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