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男很开心。
    平日里都是何愿帮她录上课视频,借给她上课笔记。这次终于迎来了报恩的机会。
    接到何愿请假的消息后,李想男连忙查看手机内存。在删掉了几条女儿玩耍手机时录下的不明视频后,终于释放出了足够的内存空间。
    她将手机架在桌面,调整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等待着老师的来到。
    离上课还有一些时间。
    她很庆幸今天刚好能准时下班,可以为何愿录到一整节课的内容。
    流光穿梭于繁华街道。
    夜幕降临时,整座城市已铺满灯火。
    医院里明着冷白的灯光,消毒水的气息渐渐让嗅觉形成了惯性。
    何愿走在空旷的医院走廊,仰首望着一个个门牌上的名称,确认着刚才在护士站咨询到的信息。
    莫许腿伤发作,却拒绝了她的陪同。
    他一个人开车去医院,不管是出于雇佣关系还是师生关系,她都做不到视若无睹。
    何愿回想起在莫许宿舍打扫卫生时,她看到了署有莫许名字的医院材料收纳袋。在请好晚课的假后,她毅然决然的来到了医院。
    “……如果几年前在那次意外后,立即进行截肢手术,估计情况会比现在好一点。莫先生,您暂时还是换轮椅吧?”
    空旷的走廊深处已经远离了人群。
    半掩的室门里传出的声音足以让过经者听清。
    “不,不用。”
    在听到“莫先生”这个称呼后,何愿驻足在了门前。她本还心存迟疑,却在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沙哑虚弱回应时,她立马转过身,靠近了那道门缝。
    诊疗室内。
    拉挡的床帘遮住了两个正在对话的人。
    浓重的药水味遮盖着隐隐的腐臭气息。
    随着医生的动作,金属硬物的磕响伴着布料的摩擦加重了男人无法忍耐的痛苦喘息。
    只见。
    一条黑色的机械假肢被医生取落,搁置在床旁。
    脑袋里的嗡响震得何愿发懵。
    她睁张着双眼,用手紧紧捂住了差点流露出惊愕声音的嘴。
    “受力的创口一直没有护理妥善,截面的情况不太好。您没有时间来医院进行护理,也要在家里费些心思啊。”
    医生从金属托盘上拾起器械,冰冷的碰响刺进空气里,让人不寒而栗。
    隐忍着剧烈感知让男人的呼吸颤抖,为了让他转移注意力,医生接着问道:
    “之前的陪护人员不是一直负责您的创面护理吗?这次您怎么一个人来了。不会这段时间都是您为自己换药吧?”
    迟了许久,他的声音才艰难响起:
    “……我一个人就可以。”
    医生深深叹息:
    “如果一直不愈合,之后的恢复会很困难。您不要那么悲观啊。只要好好配合治疗,以后才能摆脱拐杖。熟悉使用义肢后,完全可以做到和常人一样行走。”
    床帘被忽然掀起。
    医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的望着眼前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
    刚想开口问询,只听靠在床上的男人唤道:
    “何愿?”
    莫许惊讶于何愿的出现。
    却在她将视线挪向他身下的残肢时,他稍显激动的撑起身体想做出抵抗。
    他挣扎的挣扎让她心惊,她急忙弯身扶着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动作。
    汗水沾湿着男人的发梢,他抬起手紧紧的压过她的后颈,迫使着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
    “别看。”
    他的呼吸凌乱而急促,他的声音沉重而带着祈求。
    她却并未向以往那样顺从。
    何愿撑着他频频起伏的胸膛挣脱开来。
    她站起身,转头面对医生,郑重道:
    “您好,我是……”一改犹豫,她坚定了几分:“我是他的太太。关于伤口护理的的方法和注意事项,麻烦您跟我就行。”
    “不。”
    莫许坚声拒绝。
    对于这样的场面,医生并不为奇。他放下手中的器械,脱取下一次性手套礼貌说道:
    “莫先生,莫太太,你们先沟通一下。”
    言罢,他便走出了室内轻轻关闭大门。
    随着门把手的扣响。
    室内的空气陷入了阴沉的寂静。
    莫许用脱下的外套遮盖住了自己不堪入目的残肢。
    握在衣服上的手迟迟没有松落,反而越攥越紧,绷显出手背上明晰的筋脉:
    “你不用做这些。我会去请人……”
    “你打算辞退我吗?”
    不等他说完,何愿以严肃的口吻打断了他的话语。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为什么不用做?我是你雇佣的家政人员,依照你所说也需要照顾你的生活不是吗?为什么之前在岗者的义务我却不能做?是你不信任我吗?还是你不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吗?”
    一次又一次。
    他给予了她太多例外。
    建立在仅仅益于她的例外,不惜损害自己都要成全她的例外。
    她本就是个不愿意亏欠别人的人,所有的例外压在她身上只会让她难以喘息。
    他帮了她那么多,事事为她着想。她做不到坐以待毙。
    所以,她褪去了曾经的敬仰,将他暂时划分到了一个平等的领域,把沉积在内心深处的歉疚以一种强韧的态度一股脑宣泄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委身在阴霾下的沉郁。
    浓长的睫羽半遮着低垂的眸,宽阔的肩膀未见塌落。他的坐姿依旧撑着一身本有的自持。
    他就像一只受伤的白鹤,在孤寂幽潭中央落寞的曲着颈,黯然颓伤。
    “害怕吗,恶心吗。”
    薄唇微张,他不敢看她。
    声音里藏匿着让她陌生的卑色:
    “你会嫌恶我吗。”
    她不理解他的这一分卑色,更不理解他所说的话: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但我很害怕。”
    他抬起眸望向她。
    平静的瞳海里早已乌云密布,大雨将至:
    “我害怕,你因此而离开。”
    何愿扶着他的肩膀,将他身后的枕头整理好支撑着他的身体,让他有个舒服的支撑点可以后靠:
    “平时周一到周五,晚上上完课后我去你的宿舍照顾你,留宿到第二天早上你去上班,我再回家照顾心心料理家务。”她坚定的望着他的眼睛,语气不容拒绝:
    “莫许,以后请让我来帮你换药。”
    “何愿。”他蹙紧了眉宇,像是想继续劝说。
    可她并没有给他劝说的机会,而是用他从未见过的肃然厉声道:
    “如果是拒绝的话就不必说了。你不信任我,可以辞退我换一个新的家政人员。要是希望我继续留下来工作,就一视同仁,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任何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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