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在她斜后方不远,举着笔,却不知在看什么,看得痴了。
    今天沈清邀的人果然不多,大都是上次来过赏花宴的,除此之外,便是尹恆了。
    他明明不过二十出头,但站在一堆尚未婚配的少年中,却显得有些老了。宋菽与他认识,自然不免要寒暄几句。这园子是尹家的,宋菽便问起了棉花。
    “这白叠花前朝起就栽在这儿了,不过能供人赏玩罢了,听说也可用来织布,可那每一朵中有许多白叠籽,剥起来很是麻烦,就是手最利索的女子,一天也不过能得一篓。”尹恆说。
    没想到他堂堂节度使大公子,竟然对这小小棉花也有几分研究。宋菽对这位尹大公子倒又高看了几分。
    尹恆说的这些都是事情,这也是为何棉花早就传入中土,却迟迟得不到发展的一大原因。只不过,这对宋菽而言不是什么障碍罢了。
    “能不能织布倒无妨,我家刚到恒州,宅子里也没什么可赏玩的花草,不知您这白叠花可否割爱,卖我几株。”宋菽道。
    棉花是个好东西,可以做棉花毯、纺棉线、织棉布,还可以做棉甲。种棉花的成本也比养蚕低得多,若是能大片大片地种起来,再弄个棉花加工厂,这利润想想都可怕。
    只不过,他不想让这位节度使公子参一脚,所以只说用来赏玩。现在的他也非昔日一穷二白的农家子,这棉花买卖,光靠他自己的资本也做得起来。
    尹恆不知道宋菽有什么打算,却也并不怎么相信赏玩之说。
    据他所知,这宋四郎虽然有些奢侈的毛病,比如一天要吃三顿饭,不爱走路爱坐车,但还算务实,大张旗鼓地从皇家园林里搞一堆白叠花放自家园中赏玩,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若是这白叠花能帮他赚些钱帛,倒是可能。只是这东西织布忒麻烦,又赚不了什么钱,不然自己早搞起来了。
    还是说,他有加工白叠花的好方法?
    “不过几株花而已,谈不上割爱,只是这东西在皇家的林子里久了,也算金贵玩意儿,这价钱……”尹恆很想看看,这宋四郎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些白叠花,刚好他们义成军军费吃紧,就让他来贴补一二吧。
    尹恆卖得爽快,开价却让宋菽有些肉疼。不过他很巧妙,这价钱虽然会让宋菽肉疼,却不至于拿不出来。
    看起来,这人对自己手下的产业,很有一番了解啊。
    宋菽与他东拉西扯半天,最后,买了他半园子的白叠花。
    诗画会结束当晚,宋菽便派了人去采摘。
    花太多,一晚当然摘不完,尹恆倒一点门第之见也没有,竟然在皇家园林里安排了房间给宋菽的工人居住。
    “宋四郎见笑了,我家拿下园子后也无心打理,里面的下人们早散了,这间院子以前大约是给哪个宠妃的,修得很是精细,让你的人在这儿打个地铺吧,省得来回麻烦。”尹恆说。
    这几间屋子果然修得很好,里面也还算干净,尹恆又让人从库房里找来了床单被褥,毕竟是皇家的东西,稍微整理一番便也能用。
    宋菽带来的工人有从相河村跟来的,也有许多四平村、五安村、六合村等地招来的,不管哪里的,总归是普通平民,这乍然走进曾经的皇室禁苑,甚至踏入这修整精细的宠妃殿宇,无不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这……这里真的能住?”不会杀头么?一个工人哆哆嗦嗦地问。
    他是本地人,自然知道这是何处。
    他小时候,这园子还常有皇室的人来避暑的呢,那阵仗可大了,可他们这种人别说进来,就是多看一眼皇家的仪仗队,那也是可能掉脑袋的!
    “诸位放心住着,如今这是我尹家的地方,没人敢说闲话。”尹恆道,朗声对众工人说话时,真露出几分节度使家大公子的威严来。
    工人们见尹恆这么说,也渐渐放开了胆子。
    “这可是皇家的寝殿吶!”
    “尹公子刚才说了,是宠妃住的。哎呀呀,我什么时候也能住上这样的屋子啊。”
    “别做梦了,让你在这儿睡一晚已经是你祖上积德了。”
    “别啰里八嗦的了,尹公子的人已经把被褥运来了,跟我出去拿去,这东西拿来还得掸一掸才好用。”有人说道,一拨人便随着他去拿被褥,另有一些人则去打了水来,打算把这大殿的地好生擦擦,晚上睡着才安心。
    宋菽本想也在这里将就着睡了,却被尹恆带到另外一处。
    “这里是哪儿?”这大殿的屋宇比刚才那处还要高,里面的摆设虽然都撤走了,但就看那殿中柱子的制式,这也不是等闲之地。
    “这是皇帝寝宫。”尹恆轻描淡写道。
    这一回,就连宋菽都有些心动过速。
    “你且在这儿歇下,我和我的人也在这附近的屋子里歇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尹恆道,“不会有宵小胆敢进来。”
    宋菽望向秀金龙的床幔,僵硬地点头。
    尹恆走了,宋菽在殿里逛了一圈,还挺干净,大约尹家还是会定期派人打扫的,园子里那些植物花卉,也肯定是有人照料的,只是不像以前那样时时有专人看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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