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抓起稻草,想往大嫂二嫂头上再来几下。
    结果就听门口“啊哼”一声,紧接着,沉着脸的婆婆和她手里的大扫把,很快就出现在妯娌三人的面前。
    说实话,看到三个儿媳相处融洽,吴氏欣慰的同时,也是打心底羡慕的。
    想当年,自己跟长房的那位就没这么和睦过。
    只是羡慕归羡慕,她一个当婆婆的,婆威可不能倒。
    哼,给她们一人一扫把都是轻的,特别是老大老二家的,都快当婆婆的人了,还没个正形,顶着满头的稻草,就跟两个傻婆似的。
    ……
    三房屋里。
    林远秋拿着毛笔,正一笔一划认真抄写着千字文,而放在炕桌右上角的,就是那方新买来的砚台。
    如今这只砚台,林远秋可宝贝着呢。
    可以说,从林三柱把砚台递到林远秋手上的那一刻,他就打心底喜欢上了这只砚台。
    这是一款黑色的石砚,长方形的砚身,四角磨圆,盒盖如馒头状轻微鼓起,盖身上头除刻了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鹭,还刻了两片脱俗清新的荷叶。
    且不管是白鹭还是荷叶,用的都是大写意的刻法,这也是前世林远秋学美术时,最喜欢的画工。
    打开砚台盖子,里面分成了大小两格,大的这边用来加水磨墨,而小的这格,则可以搁墨条,或是刮笔调锋。
    因着今日的全族宴,王夫子特地给学生们放假一天。
    林远秋准备趁着休息日,把剩下的千字文全给抄出来。
    自上次王夫子借书给他,到现在已过去了十多日,两本书中的百家姓,林远秋已经抄写完成,剩下的就是这本千字文了。
    其实要不是有简繁体字的差别,林远秋可以不用参照,就能把百家姓和千字文给默写出来,毕竟这两本书对他来说,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了。
    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很快探进一个小脑袋来,林远柏小嘴油滋滋,“狗子弟弟,猪油渣要不要吃?”
    猪油渣?
    当然要吃了!
    想到那喷香松脆的滋味,林远秋忍不住连连点头。
    林远柏也不小气,飞快推门进来后,小爪子往前一递,两块油灿灿的猪油渣就露了出来,“喏,这两块全给你。”
    他衣袋里还有好几块呢。
    刚刚自己可是趁着娘亲她们没注意,偷抓了一把就跑过来了。
    看着面前的小黑爪,林远秋傻眼,“你就这样抓着过来的?”
    “是啊,不这样抓那还怎么抓?”
    林远柏纳闷,可马上,他就明白了狗子弟弟话里的意思,这是嫌弃他没洗手吧?
    “我可是洗过手的!”林远柏嚷道。
    洗过吗?
    林远秋朝小黑爪看了又看,难道是晒黑的?
    “哼,不吃我自己吃!”
    林远柏噘嘴,正准备收回手,结果手上的油渣就被林远秋给抢走了。
    “谁说我不吃了!”
    林远秋一把把油渣塞进嘴里,都穷的快掉渣了,还穷讲究个啥,再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许是刚起锅不久,猪油渣还有余温,这东西一定要趁热才好吃,林远秋抿嘴嚼了嚼,酥肉松脆,满嘴留香。
    林远柏,“狗子弟弟,猪油渣好吃吗?”
    林远秋点头,“好吃!”
    “那日后你考上大官,记得一定要给我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哈!”
    林远秋:“……”
    他怎么隐隐有种被提前投资的感觉啊。
    ……
    未时,从祠堂方向传来一阵鞭炮声响,这是催着大家可以把桌椅板凳抬过去了。
    刚刚,老林头父子四人早把饭桌和长条凳收拾出来了,他们家十七口人,共摆两桌,家里这两套桌凳搬过去正正好。
    “走!咱们抬桌子过去。”老林头大手一挥,林大柱兄弟三人,还有远枫远松,抬桌子的抬桌子,搬凳子的搬凳子,都满脸喜色的往祠堂走去。
    吴氏也没歇着,转身吩咐三个儿媳,快把做好的饭菜都装到箩筐里,还有碗筷什么的,这样,等大柱他们回来后,咱们就可以直接过去了。
    对了对了,还有几个小的,也快快准备起来,该洗手的洗手,该洗脸的洗脸,把他们收拾的清清爽爽的,人前看着也精神。
    冯氏嗯嗯嗯地点着头,拉过双胞胎闺女就往三房跑,先是用热水给两人洗了手脸,再拆了她们的小揪揪又重新梳了一遍,只可惜家里没有头花,不然一边揪揪上插上一朵,肯定好看极了。
    收拾好闺女,冯氏转身又准备给宝贝儿子拾掇拾掇。
    可林远秋哪用冯氏动手啊,早在刚刚整理好书袋后,他就把自己收拾妥当了。
    林远秋也是前几日在族学听同窗聊天时,才知道有全族宴这么一回事。
    从同窗们说着许多好吃的,还有席上的各种见闻,林远秋对全族宴得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来。
    全族宴,就是每年腊月十八这一日,由族长和族老们主持的全族人聚餐,以此来增加族人之间的凝聚力。
    这一日,除了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坐月子的产妇婴儿,其他族人都会去参加,地点就设在林氏祠堂内。
    届时,族人们除了吃饭吃菜,还可以各种聊天,比如说一说这一年的地里收成如何,又或是家中的子孙出息。
    至于桌席上的饭菜,自然都是各家各户自带的。
    这也是吴氏特地让周氏蒸白米饭的原因。
    要知道,这可是全族人齐聚一堂的大场面,你说你家要还是捧着个黑面窝头,在那儿啃啊啃的,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是以,在全族宴的这一天,哪怕再开销不出的人家,也都会端出自家最拿得出手的饭食。
    很快,林大柱跟林三柱回来了,他俩是回来挑装着饭菜的箩筐的。
    只是,与去时的满脸是笑不同,这会儿兄弟两人的脸色不大好看。
    吴氏纳闷,这是咋了?
    林大柱欲言又止。
    一旁的林三柱却是憋不住了,“娘,待会儿您到祠堂后可别生气,那些人狗眼看人低呢,您放心,儿子总有一天会帮您把这口气挣回来的!”
    吴氏还是云里雾里,心说,不就是去祠堂吃个饭嘛,咋弄得像去打架似的。
    林远秋也是不解,不明白他爹的怒火从哪里而来。
    只是,等他牵着双胞胎妹妹的手,顶着风雪到了祠堂后,才知道大伯和爹他们为何会这么生气了。
    ……
    第18章 一刀纸
    林远秋也是到了祠堂后才知道,原来,他们家的桌子,被放在了入口处,也就是祠堂最靠后的位置。
    往年桌椅的摆放,除了最上首的那一排,其他位置都是按先来后到的顺序,也就是,谁先到谁先得,后来的人就摆在靠后的位置,这样的做法,经过多年的沿用,早已成了族人的习惯。
    是以,等老林头几人抬着桌凳过来后,正想找个合适的位置摆上,结果就被人给阻拦了,一问原由,才知道族里不知何时改了规矩,说是今年全族宴座位的摆放,全由族里统一安排。
    为了这个,族里还特地挑出十几个青壮小伙,让他们帮着抬桌搬凳啥的。
    所以,各家的桌子抬到祠堂后,都是由青壮们直接接手的。
    安排就安排吧,老林头和林大柱几人也没在意,心想着,许是今年地方小了,族老们担心各家乱摆一通,浪费了位置,才准备接手这事的,毕竟祠堂第一进做了族学后,使得能摆桌席的位置比以往缩水了不少。
    只是,等桌凳摆放完毕,老林头几人进去寻找自己的桌子时,来回转了好久,都没看到自家桌凳摆放的位置,最后只得去问管这事的人。
    哪知人家伸手往大门边一指,“喏,那里不就是你们家的桌子吗。”
    那里?
    大门口边上?
    老林头领着儿子孙子将信将疑的走了过去,结果发现风口处摆放着的这张桌子还真是自家的,这不,桌面上头的那道宽裂纹,老林头还是认得的。
    只是,为何要把他们家安排在这边啊,不说靠得这么后,就是这呼呼的冷风吹着,吃饭也不舒服啊。
    很快,老林头便知道这样安排座位的原因,因为,跟自家紧挨着的那几桌人,此时也都过来了。
    林二牛,林山子,林瘸子,还有林正河一家,虽每家的人数不一样,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穷,在族里算是潦倒的存在了。
    而自家,跟这几家也相差不大,他们潦倒,自家穷困。
    所以,这次全族宴座位的安排,难道就是富归富,穷归穷,然后按从前往后的顺序,一直排到大门口边上的?
    老林头抬头朝上首的位置看去,果然,族里几户富裕的人家全排在了最前头。
    而他大哥林金财,也在前面的位置,且这会儿,正和他的儿子孙子往这边瞧呢。
    老林头并没吭声,可从他起伏不断的胸口,就能看出,此时他的心里有多气人了。
    林三柱很想冲上前去质问一番,可理智告诉他,自己要是这么做的话,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自家会成为族里的笑柄,因为,谁让你们家穷呢。
    穷就是原罪,穷的人必须人微言轻,穷的人,哪怕是自己族人,都会瞧不起你。
    “爷,奶和娘亲她们的桌子也摆在门边上了。”刚去隔壁找桌子回来的林远枫,有些提不起精神。
    也是,自家被族人瞧不起,他一个大小伙子,心里肯定不舒服。
    老林头已调整好了情绪,见大孙子满脸沮丧,不禁皱眉,“耷拉着脸干嘛,咱家又没做啥偷鸡摸狗的亏心事,不就穷了点吗,怕啥,你爷没本事,挣不出家业,可你爷还有儿子孙子呢,咱家总不会一直苦下去的!”
    说罢,老林头转头,朝林大柱嗓音洪亮道,“老大,你跟你三弟这就回家把饭菜担子挑过来,对了,让你娘把几个小的穿暖和点。”
    这里可是风口呢,可别让几个孩子冻着了。
    “诶诶,儿子这就去!”
    林大柱连连点头,眼睛渐渐有些湿润,他爹说的没错,就不信他家会永远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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