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这句话在现在的她身上,兑现了多少。
    *
    *
    近日来,不,准确的说,是从比斯特和沈昭城那儿回来那天开始。
    自那天之后,乔见依旧会梦见沈昭城。
    正如她猜想的那样,她在梦里拥有越来越清晰的现实意识。
    但是,还有一点。
    她在清醒时,对于梦境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还记得好几个月前,那是刚梦见沈昭城的时候。
    那段时间里,她每次几乎刚醒来,就再记不起任何与梦境相关的画面。
    最多也只是偶尔想起,自己的梦里出现过沈昭城这么一个人。
    到后来,她开始对梦里的某些片段有朦朦胧胧的印象。
    比如记得梦中曾发生过什么事,但完全不记得任何细节,过不了多久,她便连那模糊的片段也忘得七七八八。
    再后来,那些关于梦中片段的记忆能够保留越来越久,她甚至能记得梦中的一些细节,比如沈昭城曾说过的话、戒指里面所刻的英文……等等。
    在捅破比斯特和沈昭城的谎言之前,乔见曾这么梳理了一遍逻辑,得出的结论就是——现实中的她对梦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只是发现所谓的梦是骗局后,这个思路就不了了之了。
    也就是说,无论是梦中的意识,还是现实中关于梦的记忆,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深刻。
    尤其是在头疼之后。
    对,头疼。
    经过上次的分析,乔见更加笃定,头疼的充分条件,不是喝酒。相反,头疼本身才是激发记忆的充分条件。
    ——激起梦中意识和现实记忆的充分条件。
    但她总有越来越不对劲的诡异感觉。
    似乎梦中的意识,还有现实中关于梦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梦和现实的界限就越来越薄弱。
    就好像,这所有的一切本来就是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空间发生的事,根本无所谓梦与现实。
    像是验证她这一想法似的,她的梦境越来越真实,真实得不可思议。
    甚至有时候,她都有点恍惚不清,将梦里发生的事当成了自己的记忆。
    比如前两天,乔见说她在凌晨十二点还想着叫外卖。
    边佳佳却说,乔见明明晚上十点就和她说晚安了,还质问她,是不是和她说完晚安就自己偷欢去了,是不是嫌她烦了。
    乔见顿时脸色煞白。
    因为她既有晚上十点说晚安的记忆,也有凌晨十二点想着点外卖的记忆。
    她竟分不清梦和现实!
    这时候,她开始恐惧了。
    越来越多的类似事件发生,让乔见真正感觉到,自己开始无法判断一些记忆是在梦中发生,还是在现实发生。
    唯一让她足以区分的条件,竟是回忆这些画面里有没有沈昭城。
    乔见拼命地安抚自己,这只是自己的错觉,这是因为比斯特正在渐渐停止这个实验,是正常的现象。
    在这期间,她也曾打电话向比斯特求证,果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她也因此放下心来。
    直到今天晚上。
    她在沈昭城家看到那个小木匣子的这一晚。
    乔见依然做了梦,也依旧见到了沈昭城。
    但是在梦里,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曾在晚上去过沈昭城的家。
    她还试探着问,沈昭城伤势如何了。
    她看到,沈昭城收起了笑,看了她好一会儿,脸色越发深沉,像是想要说什么。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说是她记错了,他没有受伤。
    第二天醒来,乔见有点喘不过气,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
    ……并不全是因为昨晚的梦。
    更多的,是因为今天早上醒来多出的记忆!
    从揭破比斯特的第二天开始,她几乎每天都会想起很多从前的梦,在这之前,她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
    乔见久久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不断地一遍又一遍,仔细地回忆刚才突然想起的片段。
    在这个片段里,她看到了自己是如何在梦里认识沈昭城的。
    不,确切地说,不是认识。
    而是遇到。
    那是一个大雨磅礴的夜晚。
    雨声淅淅沥沥,毫不留情地洗刷着这个世界。因为已经是后半夜,街道上的人和车都很少。
    乔见正一个人蹲坐在路边,将自己埋进膝盖中嚎啕大哭。
    她的哭泣声被大雨掩埋,任由自己被从头到脚都浇得水涔涔的,只顾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哭到喉咙沙哑也始终未停。
    有几个路人走过时,都同情地看了她好几眼,但都没说什么。
    他们估计这小姑娘,也就是失恋了。
    现在的年轻人,屁大点事就要死要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塌下来了呢。
    不知过去了多久,人来又人往,从她跟前走过数不清第几个人,却没有一人愿意为她停留驻足。
    不过,她也不需要。
    她没有寻求任何帮助,只是默默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又过了好久,她的哭声终于小了许多,却仍是在持续不断地抽泣,不时还伴着几声痛苦的干呕。
    已经有些不清晰的意识让她感觉,自己很可能会在此晕过去。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自己头上的雨停了。
    明明雨声还大得很。
    她的抽泣停止了片刻,一点点从膝弯中抬起头。
    她看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毫不顾惜地才在她跟前的水洼中,笔挺的西装裤也被洇湿了一大块。
    乔见愣了一下,一边本能地抽咽,一边仰高脖子。
    婆娑泪眼中,她看不太真切。
    只知道在这个破碎的世界里,有人正停留在她面前,任着雨打湿自己,也要为她撑伞,挡开这倾盆的豪雨。
    雨打在伞上,频繁而有力地发出沉闷厚重的声响,一如眼前这个如墨迹般苍劲有力的男人。
    她终于停下了哭泣,胡乱擦了几把脸上的雨水、泪水。
    但因为他逆着光,她还是看不清他的容颜。
    乔见索性直接站起来,但因为蹲坐得太久了,眼前一黑,就在差点栽下时,眼前的男人伸手扶了她一把。
    “乔见?”
    他的语气里有些担心。
    “你认识我?”
    乔见视线慢慢清晰,红肿着眼,看向眼前的男人。他容貌俊美,即使湿了身依然带着一种随性的贵气。
    他的镜片上沾了不少雨水,却还是能一眼看到他眼尾的红痣。
    乔见似乎在很努力地回想是否认识他,挣扎一番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你是谁?为什么认识我?”
    她看到,眼前的男人怔了怔,但很快,他就回过神,耐心地告诉她:“我是沈昭城。”
    见她还是一脸茫然,沈昭城无奈一笑:“今天我才在公司讲话,你就不记得我了。”
    “公司?什么公司?”
    乔见更加困惑了,“我还是大学生,尚未工作,哪来的什么公司?”
    沈昭城眉心紧锁,将她撑在伞下,在雨气中仔细嗅了嗅,没有酒味。
    他眸色一滞,眼中的笑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越发凝重的沉色。
    沈昭城没有再解答她的不解,俯下身和她对视,放轻声音:“乔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他环顾了一周,弯下身,捡起不远处的一个空酒瓶,将她护在身后,拎着酒瓶朝电线杆就是狠狠一砸,然后将手里的玻璃碎片放到她手里,让她握住光滑的瓶口。
    “你拿着这个,若有不放心的时候,随时攻击我,我不会还手。”
    沈昭城眼睑低垂,看着她早已哭花的脸,温声问,“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怎么了?”
    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向她问出这句话的人。
    乔见鼻子一酸,也不管眼前是个陌生的男人,直接像个孩子似的,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不要命地哭了起来。
    沈?????昭城愣在原地,但并没有任何推拒的动作,也没有催她、问她,就任由她这么抱着,任凭雨水、泪水肆意在二人身上交融。
    不知又哭了多久,乔见才从他的怀里,抬起一点点,吸了吸鼻子,小小声地,喉咙嘶哑,哽咽得话都说不清楚:
    “我没有妹妹了,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我只剩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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