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热火朝天地在厨房低声交谈,幸福洋溢彼此?脸庞,冬日温暖盈于屋内。
    ……
    程植回国,听到黎娅在医院的消息。
    他带上看望病人的礼物,前往病房。
    程家父母对他去看病人的行为并不赞同。两人私下交流半晌,最后,还是决意告知儿子。
    “儿子,黎家现在挺乱,你最好?别?和他们家的人牵扯太?多。”
    程植潜心学业,极少主动询问?父母家中企业的事?。
    他父亲人到中年,依旧精力十足,对儿子要深造读书的想法双手双脚支持。他自信认为还能再?工作几十年,到时候培养儿子的下一代接任公司,亦是留有余力。
    程家父母从前并不会管控儿子的交友圈,对世交黎家赞不绝口,认为两个?孩子养得聪明伶俐。
    他愣怔,母亲解释道:“我看这一段时间,楚朱秀不爱发朋友圈说家里的事?。”
    “和她以前完全不同。”
    “黎振伟都跑国外,把国内的事?丢给儿子来管。”
    生意人擅长自细枝末节的地方察觉端倪。
    程家父亲文化程度不高,全靠直觉打下家业。他识人清晰,很?少出错,往往能通过丁点小事?发觉商业伙伴是否靠谱可?信。
    这种敏锐,和他儿子在学术上的天赋一样,是与生俱来、得天独厚的本领。
    程植缓慢地眨动眼皮,他没?说自己前段时间和黎娅跨国电话?时听到的黎家争执——主人公恰是黎家母女。
    母亲忧心忡忡:“儿子,你要是看望黎家女儿,看完就回吧,别?多留。”
    “不是我们太?小心翼翼,只是……”父亲沉吟片刻,好?商好?量道:“今年我本来有个?项目准备和黎家合作,后来想想,还是没?敢。”
    话?说到这,程植意会。
    他不是蠢人,知道自家父母只能是为他好?,点头应下。
    到达医院病房,程植敲门,房内传来一道怏怏的女声:“进。”
    他大步走?进,望见黎娅失去血色的苍白脸庞。
    看到长时间没?见的竹马,黎娅情绪激动,眼眸蒙泪,痴痴着唤了一声:“阿植。”
    程植颔首。
    他坐在独立病房里的椅上,距离病人约有半米。
    “你还好?吗?”
    黎娅热泪滚落,她委屈得嚎啕大哭起来:“阿植,我再?也跳不了舞了——”
    他错愕万分,茫然问?:“什么?”
    黎娅哭得形象全无。
    这一刻,她才真正意义上理解当初选择摔断腿的决定有多糟糕。
    但凡当初熬过去,保住这富有天赋的舞者双腿,黎娅绝不会踏上疼痛漫长的伤口恢复期。紧随其后,又因着舞蹈前途尽失,渴求稳定生活,爬上黎漴的床。
    一朝差错,万劫不复。
    黎娅本以为自己的大学毕业证、学位证能够顺利拿下。
    拿下双证,她可?以选择工作或是考体制——楚朱秀天天在她面前念叨着潼潼有多优秀,毕业后考入体制内,他们这个?商人家庭出了个?公务员云云……
    并不被报以继承家业重任的女儿,能拥有体制内的工作,可?谓是相当给父母长脸。
    黎娅逞强想,自己毕业后也可?以考公务员。
    还不一定谁能先考上呢!
    如今腿伤难愈,无法再?跳。根据江艺的人才培养方案,她势必不能顺利毕业。
    人生的另一条道路被彻底封死。
    程植听着她哭诉,一时毛骨悚然。
    他隐隐察觉黎娅复学后经历的一切都有一双神秘的大手推着前行。
    “……”缄默浸没?病房。
    他凝神,轻声问?道:“那你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黎娅目露乞求,她艰难地伸手要握他的指尖,程植蹙眉躲开,他平心静气道:“你的腿还伤着,不要乱动。”
    不解风情的竹马是她现在唯一的生路。
    黎娅说:“阿植,你能带我出国吗?”
    “我可?以帮你照料好?国外的饮食起居,你想怎么使唤我就使唤我。”
    程植不可?置信。
    他说:“娅娅,你怎么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黎娅泪盈于睫,她哽咽着道:“阿植,你这么久不来看我,不关心我的生活,现在来质问?我为什么变了?”
    “我只是想要好?好?地活着,我错了吗?”
    程植面色难看。
    他深呼吸一口气,问?道:“你现在不算活着吗?”
    这话?太?耿直,呛得黎娅一窒。
    “不能跳舞,你还有很?多选择——”程植顿了下,他道,“我知道你伤心,可?你不能将?指望放在别?人身上。”
    “说到底是你不愿意!”
    黎娅不愿意听他一腔教诲,含泪指责:“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阿植,这一点忙你都不愿意帮我?”
    程植头一次见识到她的胡搅蛮缠。
    他愣了两秒,“我——”
    一阵清脆掌声自病房外传来。
    两人齐齐惊了,扭头往门看去。
    黎潼站在病房门口,抱着手臂,饶有趣味地瞧这“青梅竹马”分崩离析的时刻。
    黎娅眼泪还没?收起,面色神情转为厌恶:“你来做什么?”
    “看你笑话??”黎潼诙谐回。
    她手上空无一物,没?有看病人时的姿态,平淡大步走?入室内,俨然将?黎娅那句“你给我出去”的话?置若罔闻。
    独立病房的条件很?好?,她挪了一把椅子,坐上。
    即便在程植惊讶的目光下,黎潼仍然四平八稳,她微抬下颌,轻描淡写道:“继续啊。”
    黎娅脸色涨红。
    她根本没?法在有外人的情况下继续和程植说“出国陪他”的事?。
    她偏过头,闭眼淌泪。
    病房里迎来寂静时分。
    这是程植第二次见到黎潼,他犹记得初次见面是她和黎娅的十九岁生日宴。
    彼时,黎潼穿着黑裙,皮肤雪白,肩胛消瘦,如同浸入深雪的清冷阔月。
    他看她的视线仅仅一瞬,被她敏锐捕捉。
    黎潼回以注目。
    眼神交错的间隙,程植莫名?有点尴尬,他低头摸了下鼻子。
    黎娅睁眼时,正好?望见这一幕,心中气焰升腾。她口不择言:“你抢走?我爸妈哥哥,现在连我的朋友都要抢走?吗?”
    “你的爸妈哥哥?”
    黎潼骤然笑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她,“你倒是自欺欺人。”
    黎娅声线裹着恨意,她说:“即便血缘也不能抵走?我被他们养了二十年的事?实!”
    黎潼扫她一眼,没?理会这句话?。
    一腔愤恨说出口,无人理睬最为尴尬。
    身为局外人的程植更是不能说些什么。
    他眉头微皱,神情低落,满腹心事?。
    黎娅含恨要黎潼滚出去:“你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黎潼耐心地看她,嘴角上扬,一副“看热闹”的模样,非常气人。
    一双黢黑眼眸明亮深邃,颊肉丰盈健康,眉宇满是朝气。
    躺在病床上的黎娅越看越心惊。
    两人在冬季主题文化会见过面,早知道彼此?现在什么样子。
    可?惜,黎娅只敢遥遥看着,没?胆子上前细细打量。
    此?时此?刻,病房之中,她们的距离很?近,足够她辨别?出她的状态有多好?。
    倘若说,刚认回黎家的黎潼还有几分可?欺辱的空间——纵使黎潼言语冷硬,态度冰寒,可?她瞧着身形消瘦,瓷器般一推易碎,看着就好?欺负。黎娅何尝不是抱着如上想法对她展露恶意。
    如今的黎潼,情绪饱满健康,比她现下糟糕得一塌糊涂的丑态强上百倍。
    两厢对比,实在明显。
    黎娅眼珠左右转动,压抑惧怕,心慌不止。
    沉寂过后,程植低声开口,继续此?前话?题。
    “娅娅,你现在的重心该放在康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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