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还站的起来吗?”温慎斜视。
    裴喻垂着头,已看不出什?么人?样,笑声却依旧嚣张:“不想温大人?比我预想得要有胆量一些?,竟还敢来见在下。”
    “来送大人?最?后一程。”
    “在下和大人?打个赌。若在下要求见县主,大人?猜她会来吗?”
    温慎嘴角一沉。
    裴喻又笑了几声,忍不住剧烈咳嗽几声,扶着墙缓缓起身,弯着唇道:“仅是一句话便扰得大人?心神不宁,实在有趣。”
    “你要死了。”
    “但我会永远活在有些?人?的心里。”裴喻缓缓抬眸,疲惫的眼中露出些?精光,“你猜她看见我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想起我和她的八年?”
    温慎眼中立即起了血丝,长袖下的手也握成了拳,裴喻只是瞥了一眼,又笑:“三十?而立了,温大人?,为?何还为?了一小女子?这样沉不住气?她其实心里从来没有过我。”
    他顿了顿,捧腹又笑又咳:“不过,你信吗?哈哈哈哈哈…咳!咳!”
    “你不信,你太在意?她了。”他接着说,“不怪大人?,大人?年幼失怙,漂浮不定,好不容易在县主这儿生了根有了家,可?惜没多久又没了,也是怪可?怜的。
    若是自愿的就罢了,若是被强迫也可?以一笔勾销,可?偏偏她是在被逼迫中,因为?你一日日沦陷朝我靠近。
    你无法责怪她,也无法原谅她,你只能痛苦。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她每次看到你时都会想起我,正?如看见我时会想起你,可?惜温大人?气量小,无法容忍自己身上?有别?人?的影子?。
    唉,真可?怜啊。”
    “阁下倒是幸运得多,圣上?仁慈,并?未牵连整个裴家,想必此时令堂正?高高兴兴与令弟一同前往流放之地。”他脸上?并?无讥讽嘲笑之意?,平静得如湖面一般。
    却轮到裴喻脸色骤变,没人?见过玉面公子?如此扭曲的一面。
    可?温慎仍旧是淡淡的,只道:“裴大人?与在下年龄相仿,不也因年少之事耿耿于怀吗?”
    他只留下这一句,便转身离去,任由背后裴喻如何用言语挑拨刺激,也再未回头。
    宫门?外,杜宇和付同一起来接他。
    “大人?终于是没事了,这些?天?都快把我给急死了。”
    “我也是,我也是。”
    杜宇从徐州回来知晓温慎被关后,便奔前走?后去寻一些?从前的熟人?。付同得知消息也赶来京城,两人?听谢溪行的安排,这才张罗着去寻百姓请愿,好在现下是无事了。
    “以前总想着要来京城,如今看来,偏僻之地也有偏僻之地的好处。”付同忍不住感叹。
    杜宇在一旁应和:“是啊是啊,去幽州也挺好的,听说那边水草丰茂,牛羊成群,也是个好去处。”
    两人?说着,已近府门?,突然?瞧见门?口蹲着月妩。
    这一回,谁都没有再出口讥讽。
    付同低声朝马车内道:“大人?,县主来了。”
    温慎未下马车,只轻轻应了一声,未说许人?进门?,也未说不许人?进门?。
    付同见状,又补充一句:“带着行李来的。”
    “你去开门?迎她吧。”温慎淡淡道。
    “是。”付同当即跳下车,朝门?口跑去,“县主里头请。”
    月妩一早就瞧见他们了,这会儿得了话,脸上?才有一些?笑意?,看着马车车窗问:“温慎在车里吗?”
    “在的。”
    “那我去接他!”她跑过去,挡住了马车前行,笑着朝里头喊,“温慎,你不下车吗?”
    车厢里没有回答,不过多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车帘,那手消瘦惨白,上?头的筋脉和细小伤痕清晰可?见。
    月妩脸上?的笑慢慢垮下来,跳上?车,钻了进去。
    “你又瘦了。”月妩牵住他的手,看着他,眼中有隐隐泪光。
    他并?未挣开,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只道:“先进门?再说吧。”
    月妩点点头,挽住他的胳膊,枕在他肩上?。
    马车缓
    缓前行,进了府门?。
    月妩先一步跳下车,伸手去扶。
    温慎看她手一眼,缓缓放上?去,踏下马车,掩唇轻咳几声:“陛下命我即刻出京,你们俩先去收拾东西吧。”
    “是。”杜宇付同对视一眼,进了房中。
    人?一走?,月妩立即抱住温慎,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是不是该去看看大夫?”
    “待出京了再说。”他顿了顿,又道,“幽州苦寒,你不若往徐州去,也可?去照看孩子?。”
    “我不,我要和你一起去幽州!”月妩紧紧抱住他。
    他轻轻应了一声:“你先松开我吧,我也去收拾收拾。”
    月妩看他这样憔悴,不敢不听话,松了手,跟在他身后,帮着一起收拾。
    原先摆放在内室装布料的箱子?不见了,她做的那件中衣也没瞧见。她没敢多问,只默默收拾好,踏上?马车同他往外去。
    在吏部交接完,马车便慢慢往城外去了。
    第82章
    越过城门?, 心中那股积郁消散大半,月妩微微弯起唇,依旧枕在温慎肩上, 轻声询问:“不言,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待到下一个城池, 我们去医馆里看看, 好不好?”
    “好。”温慎还是淡淡的一声。
    月妩抿了抿唇, 心中有些失落,从前的温慎不是这?样的。可又觉得人在狱中关了那样久,的确会颓丧许多?,她也不能要他一下变回从前那样。
    天黑之前, 马车落京城外的一个小县城里,温慎拿了调令去驿站暂住,月妩跟在他身?旁,跟着一起进了厢房。
    驿站中人?都打量月妩几眼,却又不敢多?说什么。京城里闹了那样久, 多?少传出些风声来?, 众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是有数的。
    月妩进了门?,便主动收拾, 将床铺好, 又去要了些热水,端来?让温慎洗手:“天还未暗,我们去医铺看看吧。”
    温慎微微点头:“好。”
    洗完手,月妩扶着他出门?。
    县城地方不大,没走多?久便瞧见医铺。两人?进门?, 大夫把了脉,开始叮嘱, 月妩在一旁记下?。
    她弄不太懂这?些药材和医理,干脆问大夫要了纸张,将该注意的都记下?来?。
    再?回到驿站时,天已微微暗下?来?。
    此处还算繁荣,沐浴洗漱都很方便,月妩想着再?往北边去,还不知那边环境如何,不如这?里洗漱整顿一番再?走。
    驿站里的人?知晓她是谁,什么都按着她的要求来?,一应俱全。
    刚吩咐过,没过多?久,狭小的厢房里就多?了个?浴桶。她试了下?水温,觉得?可?以,便朝温慎走去,要给他解扣子。
    “我自己来?吧。”温慎语气?平淡。
    月妩没再?强求,抿着唇,站到一旁。
    “我自己洗便好,你先?去休息吧。”温慎转过身?,背对?着她。
    “我想帮你洗。”她咬了咬唇,良久才憋出这?一句。
    温慎已褪了外衫,却迟迟没有动手解里衣,似乎是要与她一直僵持在这?儿。
    “你洗吧,我不看你。”她赌气?似的也背过身?去。
    可?温慎并未向从前那样哄她,只道了声好,终于愿意下?水洗漱了。
    她心口?开始紧缩,眼泪又止不住了,背对?着坐在角落里,小声呜咽。
    整个?屋子全是她的哭声,但温慎全程一句话也没说,默默洗漱完,换好衣裳,站得?离她很远:“我去叫人?换桶水来?。”
    她没拦,听着开门?声响,脚步声远了,又听见脚步声走近,哗哗灌水声。
    房间安静下?来?后,身?后的人?道:“你洗吧。”
    月妩撇着嘴,站起来?,转过身?,边解衣裳边朝他走近。
    他倒是淡然,默默垂下?眼,别过身?,朝床边走。
    月妩看他这?副样子,心里气?得?慌,怒声质问:“你这?是何意?”
    “并无何意,天黑了,你早些洗完便休息吧。”
    “我还能和你睡一张床吗?”月妩嘲讽。
    他却道:“若你不想与我睡一起,我去与驿站说一声,再?为你开一间……”
    “温慎!”月妩扔了外衫,朝他大步走去,就站在他跟前,垂眸看他,“我是哪儿惹你不开心了吗?你为何要这?样说话。”
    “并未,这?是我心中所想,并非故意为之。”
    月妩心口?抽了一下?:“你不想与我在一起了?”
    他道:“若你不想与我在一起,可?去徐州……”
    “温慎!”月妩一句也听不下?去,没忍住抓住他的肩推搡两下?,“我说了我不去徐州,我要和你去幽州。”
    他并未答话,垂眼看着褥子,不知在想什么。
    月妩也不说话,看着他的眼眸。
    两人?僵持许久,是他先?开口?:“水要冷了,快去洗吧。”
    说罢,他又咳嗽两声,往床里挪了挪,盖上薄被,侧卧面?对?墙壁。
    月妩听到咳嗽声,看见他后背凸起的蝴蝶骨,忽然泄了气?,不想再?与他争执,默默洗漱完,吹了灯,躺在床边。
    她不去抱温慎,温慎也不来?抱她,小小的床上,他们之间隔的距离能再?容下?一个?人?。
    躺了一会儿,她忍不住了,翻身?过去抱住他,在他后背上蹭了蹭,闷声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吗?我们从前不都是一起洗澡的吗?我也没再?外面?拉拉扯扯。”
    “睡吧。”有泪越过鼻梁,顺着脸颊,没入枕中。
    “你能不能抱抱我?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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