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宋武是自己的儿子,宋舟也不会在下属面前对他不依不饶,这件事,暂时是揭过去了。
    南北方的暗潮汹涌,丝毫影响不到李谨言。
    自从楼少帅送过聘礼之后,李谨言就开始忙着“备嫁”了。
    “这些都给你一起带走。”二夫人把楼逍送来的聘礼都整理出来,重新装了箱子,和之前给李谨言准备的嫁妆放到了一起,“除了李家给的,我手里还有三百亩地,一个钱庄,是我的陪嫁,都给你一起带过去。首饰之类的你用不上,衣料,家里的布庄和染坊都在你手里,你自己看着办。”
    二夫人一项项的交代着,每交代完一项,就让李谨言记下来,这份单子和带去楼家的单子是分开的,“你父亲虽然没了,可他给咱娘俩还留下了不少东西,这些都不写在嫁妆单子里,你自己收着。”
    二夫人打开了身边的箱子,里面是用红纸封的银元,整整齐齐的堆满了三个箱子,目测不下十万之数。
    李谨言忙道:“娘,这些钱还是你留着吧。”
    二夫人摇摇头,“我一个寡妇,要这些钱做什么?李家不少我吃,也不少我穿,你好了,娘才会好。”
    “娘……”
    “听话,楼家不是普通人家,将来……”二夫人话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就算楼少帅看重李谨言,李谨言到底不能为楼家生下一儿半女,无论楼少帅将来是要纳妾还是要另娶,李谨言的地位都会变得很尴尬。二夫人相信楼家这样的人家,哪怕为了名声,也会善待李谨言,可她还是不放心。
    想到造成这一切的李庆昌,赵凤芸依旧恨得牙痒。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去给人家当男妻?庆隆又怎么会绝后?谨言将来的处境怎么会怎么难?!
    李庆昌!
    二夫人咬紧了嘴唇,你早晚要遭报应!
    李谨言见二夫人的神色有些不对,刚想说话,门外就传来丫头的声音:“大小姐,二夫人和三少爷在里面说话呢,您容我通报一声,再进去。”
    听到是李锦琴,二夫人和李谨言都是眉头一皱。
    楼少帅来下聘那天,李锦琴跑到前院去的事情,府里都传遍了,老太太气得直骂,这样的姑娘,这样的教养,一旦事情传出去,李家的女孩子,都不要见人了!
    二房只有李谨言一个,可三房还有两个姑娘,一个是三夫人亲生的李锦书,另一个是姨太太生的李锦画,眼看李锦书就要说亲了,要是李锦琴的事情传出去,她还怎么说好人家?
    三夫人气得眼前发黑,直接打上了大房,三老爷李庆云也跟去了,险些和大老爷李庆昌打起来。
    老太爷直接动了家法。大夫人仍在叫嚷,说李庆云向大哥动手是不敬兄长,李老太爷不该对李庆昌动家法。可谁不知道事情的起因是李家的大小姐?见大夫人这个样子,老太太甩手给了大夫人一个嘴巴,也不说李锦琴,只骂大夫人不会教养儿女,“好好的姑娘,被你教成什么样子了!”
    三夫人也冷笑一声:“还是官家小姐呢,官家小姐教出的姑娘,就是这个样子?倚门卖笑的,还知道羞字该怎么写呢。”
    大夫人被老太太一巴掌打得没了章法,再不敢护着李庆昌,更不敢说李锦琴没错了。老太太发话要把李锦琴关进祠堂,不满一个月,不许她出来。李锦琴寻死觅活,大夫人和大老爷一起求了老太爷,老太爷没办法,去找了老太太说项,老太太看着李老太爷,冷笑连连,干脆道:“罢,我也不管了,只是,锦琴以后万一出了事情,都别来找我。”
    “一个姑娘,能出什么事情?再说,你可是她的祖母,怎么能不管她?”
    老太太兀自冷笑,“老太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夫妻这么多年,我赵梓和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我今天话放在这里,你要是还认夫妻情分,就按照我说的,把锦琴关进祠堂,直到谨言进了楼家,都别放她出来,等到年后,立刻找个严厉的教养先生,来好好教教她。就像你说的,庆昌不是我亲生的,我也养了那么多年,锦琴好歹叫我一声祖母,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给李家招祸!”
    “梓和,你不要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老太太气急反笑:“好,李蕴,你好!”
    “梓和……”
    “我不想再和你多费唇舌了,从今天开始,只当我没有这个孙女!”
    最终,李锦琴还是被从祠堂放了出来,可从那之后,她却开始三天两头的往二房跑,明里暗里的打探楼逍,撵也撵不走。二房的下人看大小姐的眼神都开始不对,跟着李锦琴的丫头,都被大小姐的行事弄得臊红了脸皮。
    李谨言开始还只当是个乐子看,可谁也耐不住李锦琴这么折腾,好在几天后,他就要“出门子”了,李谨言恍然间明白,所谓“恨嫁”,不是没有缘故的。
    李锦琴还在外边吵闹,二夫人的眉头越皱越紧。李谨言也被李锦琴烦透了,有些人,是不能给面子的,否则,百分百蹬鼻子上脸。
    掀开帘子,李谨言直接对门口的丫头说道:“添喜,守院门的婆子都该给辞了,之前我的吩咐都忘了不成?怎么什么人都往院子里放?”
    李谨言话刚落,身后又传来了三夫人的声音:“要我说,侄子你就是太好性了,这些腌臜东西,就该拿棍子打出去!没脸没皮的玩意,还给她留什么体面。”
    “三婶。”
    李谨言朝三夫人笑了笑,三夫人怀里的西洋哈巴自进了这个院子,就老实得不行,叫都不叫一声,没办法,谁叫这里养着一头老虎,就算在笼子里,也是老虎。
    李锦琴哪怕脸皮再厚,被三夫人这么说,也没法继续纠缠下去,恨恨的一跺脚,转身走了。
    三夫人朝着李锦琴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她现在是恨透了大房,尤其是这个李锦琴,若是她的锦书真被带累了,看她会放过谁!
    李锦琴从二房灰头土脸的回了西屋,关上房门,发了一通脾气,连贴身的大丫头都被扇了巴掌。丫头捂着脸,红着眼圈,还得好声好气的劝着李锦琴。
    大夫人走进来,见到一室的狼藉,忙把哭得眼圈发红的女儿搂到怀里,“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娘……”李锦琴搂住大夫人,“娘,你去和爹说,别让那小兔崽子嫁给楼少帅!”
    大夫人没说话,李锦琴急了:“娘,你不疼我了!”
    大夫人眼神一厉,让房间里的丫头全都出去,等到只剩下母女两人,一指头就戳在了李锦琴的头顶:“你个没良心,说这话,是戳娘的心窝子啊!“
    “娘……”
    “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二房那小兔崽子是一定要进楼家的,你的事情,你爹也早安排好了,收收心思,楼家不是你该想的。”
    李锦琴还想争辩,大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你爹来和你说!”
    李锦琴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第十三章
    公历1911年12月25,农历辛亥年冬月初六,关北城又下了一场大雪。
    今天是西洋人的圣诞夜,关北城里的洋人不少,虽然没有天津上海那样的租界,倒也算得上热闹。
    李家的三老爷李庆云是个爱玩的,洋人过节,他也要凑个热闹,从一个洋人厨子那里订了一只火鸡,又在三房鼓捣了许久,弄了个像模像样的“圣诞树”。虽然不伦不类,还是让三夫人和三房的几个孩子笑得合不拢嘴。
    李老太爷斥责李三老爷胡闹,李庆云却根本不当回事,该怎么干还怎么干,还想着派人来把李谨言叫过去一起热闹,被三夫人拦住了。
    “谨言还有两天就要出门子了,正忙着,别给孩子添乱了。再说,你把侄子叫来,嫂子呢?”
    李庆云虽然胡闹,倒也不是脑子糊涂的。听了三夫人的话,点点头,只是将洋厨子烤的火鸡和糕点送了一份到二房,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李谨言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三房送来的烤鸡和蛋糕,叉起一块蛋糕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让他皱起了眉头,果然,哪怕换了个身体,他对甜食还是没什么办法。又象征性的吃了一块鸡肉,就让丫头们拿下去分了,倒是让二房的丫头们高兴了许久。
    两天后,他就要进楼家了,从李秉传回的消息看,楼大帅对他送去的那份礼物十分满意,已经在关北城外丈量土地,做建厂的准备了。
    楼家想要建厂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只是机器还要从洋人的手里买。
    李谨言现在还不清楚他那个军阀公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绞尽脑汁,也只能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对这个手握北六省的楼大帅有个片面的了解。不过,有楼夫人那样的贤内助,又能培养出楼逍这样的儿子,想必楼大帅绝不会是报纸上写的,是个大字不识一个,只会打仗的莽夫。
    毕竟,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手握如此大的权力,绝不会是个普通人。李谨言觉得,现在的楼大帅,在某些地方,倒是和历史上的东北王有些相似。
    历史上的东北大帅张作霖,土匪出身,敢和日本驻奉天的总领事吉田茂当面叫板:“我姓张的等着你!”奈何继任者没有他老子的豪气。
    张作霖活着的时候,日本人就算眼馋,也到底没能把东四省吃进嘴里。可等皇姑屯的爆炸声一响,没过几年,就出来了一个“不抵抗”政策,赤手空拳的东北大兵,像是赶鸭子似的,被从关外赶进了关内,日本人又弄了个伪满洲国,东北,到底是落进了日本人的手里。
    不过,这个世界虽然有溥仪,却没了宣统,这里没有张大帅,却有了楼大帅,这里没有了小六子,却有了楼逍。
    无论之前把历史扇偏的那只蝴蝶是谁,李谨言决心,哪怕他只是个扑火的蛾子,也要试上一试!绝不能让历史再走回原来的轨道!
    李谨言的性格算不上执拗,可他一旦决定要做一件事,就会贯彻始终。
    一阵脚步声传来,门上的帘子被突然掀开,面带焦急的枝儿站在门口:“少爷,出事了!”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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