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信息在土肥原的脑海里转了一圈,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很快,他的额头开始冒冷汗,眼前也开始发黑,连日来的审讯加上每天只有一小碗水和一个馒头,让他极度虚弱,这两个守卫的话透露出的讯息对他十分重要,他必须清醒的思考!
    脏污的手指用力抠进腿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土肥原的脸颊都在发抖,他发誓,有朝一日若是能活着离开这里,他绝对会亲自砍下山本丸二的脑袋!
    当啷!
    牢房的门被推开了,山本出现在他的面前。
    比起一身狼狈的土肥原,山本的穿着干净得体,胡须和头发也打理得十分整洁,土肥原甚至能从他身上闻到肥皂的清爽味道。
    不知为何,如此整洁的山本让他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看到他缓缓抽出腰间的武士刀之后,这种预感更加强烈。
    “山本?!”
    “去死吧!”
    这就是山本丸二的决定,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更不能让这些对帝国“有害”的人活下去,他要亲手杀死土肥原和河下,然后自裁。至于大岛义昌放人的命令,他不会照做的,绝对不会!
    生死一线之间,土肥原爆发了巨大的潜能,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在地上翻滚,直到无路可退,靠在墙角,不得不用手去挡山本斩下的刀,一声惨叫,几根手指被齐齐斩落,山本也被他踹中了肚子,踉跄的倒退了两步,再次大喝一声,举着刀扑了上来。
    这一次,土肥原不再那么幸运,山本一刀砍在了他的胸前,随即立起刀锋,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内脏。
    鲜血溅在杀人者和被杀者的脸上,土肥原瞪大了双眼,两只手高高的举起,试图抓向山本,张开嘴,艰难的说出一句:“小心……楼逍,军队……大连……”
    血不断从喉咙里涌出,他的双眼瞪得极大,终于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至死他也想不到,本该救出他和河下的命令,却成为了他们不折不扣的催命符。
    临死前,出于对帝国的忠诚,他想让山本知道自己的推测,但很遗憾,山本不会听进他说的一个字。
    日本人的疯狂,阴暗,在山本的身上一览无余。
    杀死了土肥原,山本根本没有擦脸上的血迹,转身走进河下的牢房,等他再走出来时,关东都督情报部的部长河下也倒在了血泊中。
    这一天,是华夏民国六年,日本大正三年,公历1914年5月24日。
    曾在另一个历史时空中,在华夏大地上,对华夏民族犯下滔天罪行的土肥原贤二,这个至死仍不肯承认罪行的战犯,死在了日本人的手里。
    他死不瞑目。
    大岛义昌迟迟不见山本将人释放,亲自带人来到牢房,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瞪大了双眼。
    山本丸二跪坐在牢房门前剖腹自尽,一柄锋利的短刀划开了他的整个腹部,他的头被斩落,落在了他握紧刀柄,环在胸前的手臂里。
    跟随他的几个人都已经自杀,河下井一郎与土肥原贤二也都毙命。
    “该死!混账!”
    大岛义昌再不顾什么对死者的尊重,武士的荣誉,狠狠一脚踹翻了山本的尸体,这个该死的混蛋!他竟敢违背自己的命令!
    “大岛阁下,坂西武官那里该怎么交代?还有国内……”如果被大本营知道,就在大岛义昌的眼皮子底下,帝国的优秀情报人员如此自相残杀,一顿严厉的斥责肯定是免不了的,再加上山本丸二的背景,恐怕他的官位都将不保,回到国内也将被彻底闲置。
    “必须严密封锁消息。”
    这件事必须隐瞒,就算瞒不住也要瞒!但是,这么多的情报人员同时死亡,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
    就在大岛义昌为难时,他的一个手下在一间牢房里发现了潘广兴小舅子的尸体。
    “支那人?”
    “是的,阁下。”
    “很好。”
    看着这具尸体,大岛义昌笑了。
    很快,一则华夏间谍潜入关东都督府窃取情报,被发现后拉响炸弹与发现者同归于尽的消息,刊登在了大连的各家报纸上。旅顺的两家日本报纸甚至宣称这名华夏情报人员表面只是窃取情报,实则是为刺杀大岛义昌都督。只是他没能得逞,却也给都督府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在这场爆炸中,情报部部长河下井一郎,科员土肥原贤二,科员山本丸二等七人或当场死亡或伤重不治。
    华夏情报人员的照片在报纸上被公布,身份只是随意捏造的。大岛义昌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却不想,他这一举动引起了后续一连串的事情。
    “大日本帝国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存在!”
    “这是对帝国的挑衅,侮辱!”
    “杀死支那人!”
    “杀死这些无耻之徒!“
    “他们不配拥有这么富饶的土地!”
    “支那政府必须公开道歉!并将大连彻底割让给日本!”
    旅顺的日侨和朝鲜侨民举着报纸扛着标语发起了游行示威活动,消息传回国内,新上台的大隈内阁也对此次事件十分重视,毕竟山本丸二可是山本权兵卫的亲戚,土肥原贤二也是一名优秀的情报人员。同时,这次死去的都是日本情报人员未免太过凑巧,这让大本营不得不怀疑,这根本就是华夏人在蓄意捣毁日本的情报点!让旅顺的都督府失去“眼睛”和“耳朵”。
    华夏人是在为收回大连做准备!
    大岛义昌弄巧成拙,一石激起千层浪,事情越闹越大。
    面对日本人的抗议,华夏的回应十分强硬,华夏各大主要报纸撰文,称这是无耻的污蔑!更有人认为这是日本对华夏发动战争的信号。
    当年的甲午战争,日本人不是同样找了借口一再挑衅吗?
    京城,北六省和上海等地的学生,进步青年组织了一场场声势浩大的游行和演说,大声喊着口号,各地还掀起了抵制日货的运动。失去了租界的日本侨民,在华夏的日子愈发不好过,纷纷躲进了他国租界,游行民众还险些和租界士兵发生冲突。
    潘广兴的家人也看到了报纸上“华夏情报人员”的照片,潘广兴的夫人更是认出照片上面的死者是她的弟弟。当萧有德派来的情报人员告诉她整件事的真相后,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的丈夫死了,是被她的弟弟给害死的?
    她的弟弟也不是什么刺杀的英雄,而是个汉奸?
    不,她不相信!
    潘夫人的眼睛赤红:“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的!砍了我弟弟的手,逼广兴去做这样的事!都是你们害的!”
    情报人员没有和她争执,只是推开她抓住自己衣服的手,冲站在一旁的潘振学和潘振武兄弟点点头,将手中的一个信封留下,便转身离开了。
    信封里是足够潘家一家三口后半辈子生活无忧的钱。
    潘夫人跌坐在椅子上呜呜的哭,潘振学和潘振武兄弟同样眼眶发红。
    他们的父亲,死了。
    “振学,振武,你们要给你们的爹和舅舅报仇啊!”
    “报仇?”潘振武一身的军人脾气,不顾大哥的阻拦,带着怨气和怒气的话冲口而出:“爹就是被舅舅害死的!”
    “振武?!”潘夫人不敢置信的提高了声音,“他们明明就是被楼家害死的!”
    潘振学用尽全力才拉住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的潘振武,“振武!”
    “大哥!”潘振武怒声道:“你也和娘一样的想法?!”
    “不。”潘振学摇摇头,他拍了拍潘振武的肩膀,转头对潘夫人说道:“娘,舅舅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们清楚。当初爹为了什么丢掉皂厂的差事,你和爹不说就以为我们兄弟不知道吗?爹突然和日本人走得那么近,以为我和振武不会多想吗?”
    “振学……”
    “娘,爹是怎么死的,舅舅又是怎么死的,刚刚那个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好好想想吧。”
    潘振学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冷意,这股冷意比潘振武的怒气更让潘夫人心惊。
    “这个娘收好吧。”潘振学把信封推到潘夫人跟前,“我在路政处做出,下个月就要调到鞍山铁路局了,振武在少帅的独立旅,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家,还是尽快把爹的丧事办了,就算爹的遗骨暂时找不回来,也要给爹立个衣冠冢。等将来……早晚要把爹的遗孤找回来,让他入土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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