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
    “谢谢堂哥。”
    李锦画又一次笑了,就像当初赵亢风带着她返回察哈尔,意气风发的骑在马上,告诉她,要为她去草原猎狼时一样,笑得静谧,温柔,像是一幅定格在时空中的仕女画。
    送李锦画回李家的路上,李谨言突然开口:“锦画,我可以送你出国,像锦书一样。”
    “出国?”李锦画摇摇头,“堂哥,我和二姐不一样。”
    “可……”
    “堂哥,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就得自己走。”李锦画侧过头,“当初,大老爷逼你嫁进楼家,堂哥应该比我现在的处境要难上百倍千倍吧?”
    “锦画,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李锦画转回了头,“其实都一样,路是人走的,日子都是人过的。何况,从今往后,整个赵家都是我们母子的,堂哥真的不用担心我会过得不好。”
    车子开到李府大门前,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李锦画走下车,两步之后,回过头,对车中的李谨言笑道:“堂哥,我会好好的,真的。”
    李谨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突然觉得很累,身体累,心也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开车吧。”
    两天后,赵亢风染急病去世的消息传回了察哈尔,一同传去的,还有李锦画身怀有孕的消息。很快,赵家就派人来了关北城,彼时,赵亢风已经入殓,赵家人能看到的只有一具上好的樟木棺材。
    棺材的四面都被钉紧,李锦画在一旁哭得伤心,赵家人哪怕觉得赵亢风的死因蹊跷也没人出声。更不会去怀疑棺材里的不是赵亢风。在来关北之前,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就发话,这次来关北,无论少夫人说什么都要照办。
    李锦画同赵家人一起回了察哈尔,她身边多了两个丫头,四个下人,赵家也没人开口询问。临走之前,她对李谨言提出了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要求,李谨言答应了她。
    在李锦画返回察哈尔后四天,卧病多年的赵老爷子也与世长辞。赵家父子接连命丧黄泉,赵家老宅里忽然传出李锦画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祥的流言。原本一副柔弱样子的李锦画,却在此时露出了非同一般的手腕,借着这些流言清除了赵家老宅中的一批人,其中不少都是赵家父子生前的心腹。他们前脚离开赵家,后脚就失去了踪迹,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不过却有传言,他们趁着赵家父子新丧卷走了不少的财物,倒是引来不少人的觊觎,可惜的是,连人的影子都找不到,更别说钱财了。
    处理完这些事之后,李锦画关闭赵家宅门,说是为公公和夫君守孝,谢绝了所有女眷的登门拜访。几乎断绝了赵家同外界的全部联系。
    与此同时,赵家在北六省内的钉子被一一拔除,察哈尔省长王充仁的身边也少了两个熟悉的面孔。赵家在蒙古和俄罗斯的关系网也被北六省情报局一手掌控。
    至于引起这一切的源头,马尔科夫依旧被关在情报局的地下牢房里,丁肇和乔乐山几乎每天都来和他喝茶聊天,旁听的还有即将代替他成为欧洲知名间谍的美籍犹太人大卫。
    不过,很快他的名字就将改成马克西米连科尔,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巴伐利亚人。
    察哈尔的事情还没完全结束,热河那边又传来消息,豹子已经查明了戴建声那个外室的身份,她是华俄混血,父亲一方有俄罗斯贵族血统,母亲貌似还能和满清皇室扯上点关系,这让李谨言完全始料未及。
    “消息属实?”
    “属实。”站在李谨言跟前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着就像是卖力气的,可实际上,他却是北六省情报局里数一数二的好手,豹子没被李谨言提拔起来之前,就是在他手底下做事,还要叫他一声队长。
    俄国人吗?
    李谨言仔细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给在伯力的楼少帅发一封电报,戴建声倒没什么,可戴国饶是楼家的老臣,在楼大总统遇刺期间,一举擒获企图反水的第九师师长孟复,立下了大功。不管怎么说,事情查到戴国饶这里,要顾及的地方总是不少。
    电报发出去了,楼少帅一直没有回电,李谨言不知道是中途出了问题,还是楼少帅也在为难,只能下令豹子在热河那边继续盯着。偏又赶上和英国人的租船合同出了点问题,一大批货都积压在港口,李三少忙得脚打后脑勺,一个劲的上火,嘴里起了泡,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累了一天,回到大帅府,李谨言连饭都不想吃就躺倒在床上,单臂搭在额前,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想动。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在室内响起,那是军靴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幻听了吗?
    可脚步声却没有消失,直到来人停在床边。
    摘去了手套的掌心温热,覆上他的脸颊,李谨言半睁开双眼,然后倏地瞪大。
    “少帅?!”楼少帅不是该在伯力吗?前段时间不是还发电报说要打库页岛……
    “恩。”楼逍坐到床边,大手抚过李谨言的脸颊,随后捏了捏他的肩膀,“瘦了。”
    下一刻,他就被楼少帅拉到了怀里,大手自然的在他身上左摸摸右摸摸,貌似在确认,怀里这个的确是瘦了。
    “少帅,”李谨言被楼少帅摸得有些不自在,扣住他的手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
    “不是要打库页岛?”
    “计划做了改变。“
    “我发出的电报你收到了?”
    “恩。热河的事交给父亲,”楼少帅站起身,顺带把李谨言也拉了起来,“晚饭没吃?”
    “那个……”
    李谨言话没说完,肚子的咕噜声就出卖了他。
    楼少帅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把他拉起来之后,门外就有丫头送来了热水,楼逍摘掉军帽,亲自拧了毛巾给李谨言擦脸,擦手。
    “少帅,我自己来。”
    “不是累了?”楼少帅没理会,拉住李谨言的手腕,继续擦。
    屋子里的丫头全部相当淡定,对眼前一幕视而不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谨言干脆眼一闭,豁出去了,爱咋样就咋样吧。
    热腾腾的饭菜很快就送了上来,一盆白米饭搁在桌子上,米粒晶莹饱满,格外诱人。
    闻到饭菜的香气,李谨言的肚子又开始叫了。他这才想起,除了早饭,他中饭也只是随意吃了几块点心,不饿才怪了。
    一骨碌从床上下来,先给楼少帅盛了满满一碗米饭,自己再盛一碗,两人一起动筷子,风卷残云,盘子顷刻就见了底。
    楼少帅的饭量一如往常,李三少却超长发挥,连吃了四碗米饭。
    放下筷子,擦擦嘴,回顾此次“战绩”,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饭桶者饭桶吗?
    超长发挥的结果是,李三少果断吃撑了。被楼少帅拉着到院子里遛弯,下人丫头们依旧是目不斜视,好像眼前拉着李谨言的手穿过回廊的,根本不是那个镇日冷着脸的楼少帅。
    “好点了?”
    走在前面的楼少帅突然停下,侧过头,黑色的双眼看过来,让李谨言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一张脸看了三年也该看习惯了吧?怎么还是会觉得耳根子发热?
    不过这样的长相,也的确……
    想着想着,李谨言又开始走神,或许是这段时间都在忙,身体的疲惫积累到一定程度,加上吃饱了又犯困,李谨言站着就开始眼皮打架。
    楼少帅看了他一会,俯身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大步走回房间。
    李谨言顿时清醒了,这可是在外边,就算都是“自己人”,也实在不像话!
    “少帅,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楼少帅没说话,抱着他继续往前走,长腿大步,转眼间就到了房门前。
    李三少干脆低头当起了鸵鸟,还是那句老话,爱咋地就咋地吧!
    身体接触到柔软的被褥,一直打架的眼皮终于再也睁不开了,李谨言能感到解开他衣领的手指,拂过他耳边的呼吸,还有包围着他的,再熟悉不过的体温。
    无意识的蹭了蹭,触感也没差。打了个哈欠,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李谨言睡得很好,醒来时身旁早就没了人,留下的痕迹却表面他昨夜不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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