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帝尊也太纯情了!
    让人下不去手。
    嗯,她是说,未来终有一战时,会下不去手。
    落摇吹着冷风走回锦书院,好歹平复心情,忘了那满室旖旎。
    按理说,以落摇如今的修为,不该想睡觉,她的灵脉越发清晰,这拟化出来的竟像极了她原本的,用起来熟稔通透,毫不滞涩。
    她的修为与日俱增,哪怕不用至阳之力,也至少是个“正仙”水准。
    一位“正仙”的话,无需每日睡眠,隔三五日睡一觉足以。
    可她今日却很想睡觉,倒也不是累到困乏,而是想躺到被褥间,让身体感受下松软的床榻,让神识慢慢放松下来,感受下夜的寂静与安宁。
    这般想着,落摇已然脱了外衣,换上薄衫后赤脚上床,躺下后她愣了愣。
    “小遮,这床榻好硬。”
    “……”
    “被褥一点都不松软。”
    “……”
    “这黑白床帘,像送葬的。”
    小遮默了默,幽幽道:“主人,这些都是需要灵石的。”
    落摇也沉默了,半晌后她翻个身,道:“年少不知灵石好,错把丹药当成宝。”
    卯时是真的早,三界山这边的日出时间比人间界还要晚一些,这个点醒来,和深更半夜没什么区别。
    落摇睡得挺好,隐隐约约还做了个梦,至于梦到了什么……嗯,那茶点真好吃,让她念念不忘,也不知万象峰的铺子里有没有卖的。
    哦,有的话她也买不起。
    毕竟是鬼圣白藏准备的吃食。
    落摇慢腾腾起床,简简单单洗漱,因着晚点要去炼器坊,她挽起长发,随意扎了个高马尾。
    镜中人穿着暖白色长衣,束腰和发带都是从四支才用的青色,朴素中透着清朗,尤其是长发束起后,露出修长的脖颈,更觉爽利。
    芍深捏的这张脸很不错,虽不及落摇的原貌——她毕竟是青伏和烛照的女儿,有那样一对父母,想生得难看些都做不到——却也是仙族中的佼佼者,尤其是那双眉眼,细细看的话,竟隐约有些像原本的落摇。
    落摇刚出锦书院,就见一道白影快速闪过,眨眼进了逍遥阁主殿,若非落摇有了灵脉,还真看不清楚,她道:“鬼圣先生?”
    小遮眼尖得很:“是他。”
    落摇:“这是出什么事了,如此匆忙?”
    小遮自是答不了,落摇也无意去干涉魔域的事,只当没看见了。
    逍遥阁中,白藏心急火燎地冲进主殿,他从夜清上三界山那刻起,就知道肯定会出事。
    这阵子魔域很不太平,原本被震慑住的“真魔”又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刺杀夜清。
    三界山并非铁桶一块,上山的门槛又低,对于擅伪装的修者来说,轻而易举就能潜伏进来。
    白藏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这么快就潜上长生峰,发动夜袭。
    主殿面无全非。
    原本清雅幽静的逍遥阁此时遍地污血,魔族的血液趋向于黑色,只隐隐会透出些许红光,此时扶手椅都成了木头渣子,那方罗汉塌也沦为一地粉齑,地上倒着六具尸体,看样貌是三界山的学生,以魔族的手段,想必是对这些身体进行了夺舍。
    血污蔓延,空气中尽是肃杀之气,白藏赶紧捏了个屏障,遮住这滔天的煞气。
    “陛下!”白藏匆匆行了个礼,这才看向立在竹影屏风前的夜清,他身上衣裳浮动,萦绕了一层薄薄的黑雾,映得肤色如冷月,一滴滴黑红色的血液顺着他垂落的指尖滑下,落在地板上时,瞬间腐蚀出了一个深深的窟窿。
    白藏心一紧:“您受伤了?”
    夜清左胳膊一动未动,神态寡淡:“无碍。”
    白藏却是心惊肉跳,他追随夜清数百年,对他的实力一清二楚,别说这六个高阶魔族了,哪怕是六十个,也未必能伤到他分毫。
    即便魔髓离体,夜清苏醒后的这二百年,依旧杀伐果决,面对“真魔”的挑衅,一直是来多少杀多少,如全盛时那般轻松。
    怎么今日……
    白藏忽然明白了:“是因为陛下的幽荧之力被那位……”
    夜清瞥了他一眼。
    白藏闭嘴了。
    失去魔髓后,夜清这二百年来靠的便是体内的幽荧之力。
    幽荧之力源自魔域最深处的幽荧深渊,寻常人别说碰一下了,看一眼都会万念丛生,堕落成魔。
    夜清诞生自幽荧深渊,生来便能使用幽荧之力,只是没了魔髓后,他无法再向深渊汲取,只能消耗体内储存的幽荧之力。
    无法汲取,不断消耗,哪怕存得再多,也有用空的时候。
    更不要提如今还有个神族小帝姬,日日从他体内汲取。
    这小帝姬汲取的幽荧之力只怕是相当多,之前二百余年,夜清杀了那么多入侵者,也未曾受过伤,这才任她取了三回,就……
    夜清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她体质特殊,拟化灵脉时费了些幽荧。”
    白藏这才松了口气:“那还好,要不这二百年任她汲取,也太过耗损。”
    夜清无意多说,视线落到了地上的尸体,说道:“处理干净。”
    白藏:“属下明白。”
    顿了下,他又请示道:“陛下,魔族近日这般躁动,可是有人在幕后指使?需要属下派人去查一查吗?”
    夜清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冷淡道:“不必。”
    白藏敏锐捕捉道:“陛下已知晓那幕后之人是谁?”
    夜清透过窗户,看向了锦书院的方向:“他迫不得已将她送到我身边,又怎会甘心。”
    白藏一怔,那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
    夜清微微抬眸,穿过大开的阁门,看向山下。
    白藏也顺着看过去,他起初没发现什么,调动神识后,隐隐看到了那竭力收敛的红色妖气。
    “朱厌?”他竟难得的遮掩了妖气,白藏费了些力气才分辨出来,“他怎么会来长生峰。”
    夜清眼睫低垂,周身气息更冷了些。
    白藏身为长生峰的峰主,又久居此地,对这边的阵法了如指掌,他随手捏个水镜,镜面波光粼粼,很快就呈现出山下的光景。
    只见一身暖白长裙的少女,几步跃下台阶,她束起的发尾在空中荡漾,露出了清丽修长的后颈,那向着朱厌而去的背影轻盈如虹,如同照亮深夜的那抹灿烂朝阳。
    白藏一眼认出:“小帝姬?朱厌是来找她的……”
    夜清手指弹了一下,水镜破碎,山下的光景也随之消失。
    第22章 往日乱
    白藏大气不敢出,也不敢问。
    夜清已然离开,白藏捏了个诀,换来“小鬼”收拾这满屋子的尸身血污。
    白藏一边看着“小鬼”忙碌,一边忍不住向山下张望,他倒是没再捏水镜,可也止不住满心的好奇。
    这算什么事?
    陛下不顾自身安危给她拟灵脉。
    她才刚刚恢复了一点,就去找旧爱叙旧情了?
    东神帝姬和妖族太子的事,当时在魔域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虽说东神帝君出手,压制了那些风言风语,使其没在天界、人间界传播,但魔域高层却是流传甚广。
    白藏虽身处三界山,但一直和魔域有联系,所以也听闻了此事,他当时没太上心,只当是八卦杂谈,听得饶有兴致。
    那位东神山的小帝姬,继承了母亲血脉,实力很是强悍,年纪轻轻就闻名三界。
    也不知她是怎么与朱厌相遇相识的,只知道她流连妖皇宫,与其厮守十三年,浓情蜜意到忘乎所以。
    可他俩身份太过悬殊,且不提神魔大战才结束不久,单单是妖族和神族的种族差异,都足以成为横在两人之间的天堑。
    妖族可没有忠贞如一的概念。
    神族却是三界六族中最忠诚的种族。
    朱厌若真与她走进鸿蒙树,那注定是一对惊天动地的怨偶。
    朱厌生性使然,一定会背叛她。
    那东神山的小帝姬,可不是好惹的,且不提身份贵重,单单是她那一身修为,都足够引来妖皇忌惮。
    后来……
    小情侣自然是分开了。
    东神帝君亲自把女儿接回神山。
    妖皇也拎走了朱厌,对他进行了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育,诸如那小帝姬不过区区一百岁,尚且不知情爱为何物,切莫再去招惹;诸如那神族个顶个较真,寿命还奇长无比,你总不想一生只有一个人吧……
    白藏对这些颇感兴趣,后来还继续打听了一些——
    听闻那朱厌竟追到了东天门,可惜东神帝君一道神光落下,逼得他重伤回了魔域。
    听闻那小帝姬在赤鸦宫中日日夜夜思念朱厌,荒废了修为,落魄了神魂,自此不见任何人。
    彼时的白藏,只觉得年轻真好,有挥霍的资本,可以为了情情爱爱不管天不顾地,一身天资都给嚯嚯没了。
    哪成想,白藏这戏看着看着,竟演到自个儿眼前了。
    小帝姬与旧情人重逢续旧爱。
    他家陛下千里迢迢来到这三界山上,又是送万顷琉璃,又是给幽荧之力,说是二百年后借她去鸿蒙树取魔髓,可这小帝姬万一提前入了鸿蒙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藏心思细,总觉得这其中有隐情——
    陛下似是早就认识这位小帝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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