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小姐实属可怜,昨日差点?被打,今日还要被人这般踩在脚下践踏自尊。
    她们在扬州也不曾受过这般欺凌。
    沈青枝凝眉,心中自是不好受,但为了自证清白,她还是走过去端起那茶。
    心里头委屈难过。
    但也无可奈何。
    她握紧手中那杯,一瞬间羞辱,恼怒陇上心头。
    “四姑娘,你还不速速来?给我们小姐敬茶?”傅甄身旁那婢女扬眉使唤着,奴婢和那主?子?一个样,高傲狂妄,将旁人的尊严踩在脚下凌*辱。
    沈青枝端着那杯慢慢朝傅甄走来?。
    傅甄脸上笑容已扬起,那玉手已然伸出,就等?着接茶。
    沈青枝一步步朝她走去,双眸垂下,泪眼朦胧,每走一步,心就痛一分。
    倏然,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在四周弥漫,那味道她早已刻在了骨子?里,当即心中一惊。
    她停住脚步,抬眸望去。
    “四姑娘,我家小姐让你快些呢!这声舅母叫还是不叫啊?”
    催促声仍在耳边萦绕,她却置若罔闻。
    本来?喧哗嘈杂的饭馆子?,倏然间万籁俱寂。
    “兰时,我都?不知?你何时多了位夫人呢?”
    静谧中,一道清朗动听之音徐徐响起,傅甄瞳孔倏然瞪大,她不可思议地?扭头望向帘后,恐惧不安袭上心头。
    “嗯,这首辅夫人之位,怎可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坐得的呢!”
    另一个低沉硬朗的男声从帘外飘来?,带着自身疏离狂狷的冷淡,和上位者浑厚的威严凌厉,一同飘进了众人耳内。
    顷刻间,鸦雀无声。
    随后,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俊美无涛,宛若谪仙的侧脸。
    江聿修走了进来?,便?看见他捧在心尖上的姑娘此刻弯着腰,低声下气地?端着茶,欲给那傲慢骄傲的贵女敬酒。
    心,倏然剧痛。
    他深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兰时……你听我解释……”
    傅甄颦眉,立刻站了起来?,抬眸望向那高大英俊的身影,刹那间,恐惧心慌涌上心头。
    兰时?是首辅大人的字吗?
    在大京,这字唯有正妻方可喊,妾室都?是不够格的。
    沈青枝觉得自己的心又痛了几分,她余光撇了眼傅甄,却见她正满脸慌乱。
    傅甄此刻何止慌乱,她可惊恐着呢!
    这么多年,她苦苦经营的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形象,在这瞬间轰然倒塌。
    她怎能不惧?
    江聿修将这人一副假面孔看在眼里,他轻轻讥笑,那慵懒轻蔑的语调似笑非笑,带着漫不经心的味道,仿若对这话?毫不在意。
    他走至沈青枝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腕轻轻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先坐。”
    沈青枝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她顺着他手上的力气被他拉到了一旁的木椅上坐下,手足无措地?垂着脑袋,只露出个雪白的脖颈。
    “兰时……”看见两人相牵在一起的手,傅甄眼眶瞬间红了,也跟着坐下。
    江聿修略微粗燥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小姑娘嫩滑的手背,细细麻麻的触感袭来?,沈青枝羞红了脸。
    当着傅甄的面,他竟敢摸她的手,真是狂妄……
    而且,他们不是说好保持距离吗?怎又这般光明?正大地?摸她手了?
    这难道是对甥媳的亲昵?
    她不解。
    但也没那胆子?收回手来?。
    她惜命。
    “你们……”傅甄都?快哭了。
    听见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江聿修那双清冷眸子?,终于傲慢地?落在傅甄身上,“吾许你坐了吗?”
    那声音冰冷森寒,让人忍不住打起寒颤来?。
    “还有!”他顿了顿,漆黑如墨,沉稳阴鸷的眸子?直直盯着傅甄,像是在审犯人一般威严,“吾的字可是随便?一人都?可喊的?昨日已警告过你,今日可没这么简单了。”
    “枝枝,端起那杯茶,她不是让你敬茶吗?”眸子?里的阴鸷散去,那双眉眼竟染上一层柔情。
    “啊?”小姑娘有些懵懵的,连忙抬眸,迟钝片刻后,她点?点?头。
    “端起那茶泼她。”男人靠在木椅上,眼神慵懒,漫不经心的模样,但那开口的话?却是让在座的,都?屏住了呼吸。
    沈青枝眼神一滞,颇为不安地?盯向他。
    “无碍。”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纤细漂亮的蝴蝶骨,温声开口,“舅舅给你做主?,那假舅妈胆大包天,舅舅又不能欺负女人,你就当替舅舅教训教训她。”
    傅甄红唇微张,踌躇着后退几步,却是无路可退,撞到了后面的墙,“兰时……”
    “还不长教训?两杯!”男人轻哼。
    一旁的池和砚算是开眼长见识了,这替自己姑娘撑场子?,还能这般不要脸?
    沈青枝端着那茶杯,看了眼长睫颤抖的傅甄,有些不忍心,转头看向男人,“大人,要不还是算了吧?姑娘家的名声重要,今日这事?要是传到外面,必定?成为人们的饭后茶谈。”
    江聿修叹了口气,盯着她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眸,语重心长地?开口,“枝枝,她方才欺辱你之时,何曾想过你的名声?一你未嫁裴安,二我未娶她傅甄,她这般以?身份逼迫你,可曾想过你会沦为百姓的笑柄?”
    沈青枝垂眸不语,颦了颦眉,思忖片刻,端起茶水递到江聿修面前,“大人息怒,暂且饶过她吧!大人不是及时出现了嘛……况且奴家也未受到伤害。”
    听闻这话?,傅甄气得红唇直抖,双手握拳,头撇向一旁不言语。
    想她傅甄,还未受过这等?屈辱。
    今日这事?,她必定?回府向爹爹哭诉一番。
    江聿修接过那茶水抿上一口搁在了桌上,伸手将沈青枝垂落耳畔的长发拂至耳后,他轻言,“随你,谁让你是吾的甥媳呢!”
    池和砚听闻这话?,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阴阳怪气,古里古怪。
    而这话?落在沈青枝耳里,却是让她松了口气,他果然是因着小将军,才维护她的。
    故而她也没那么胆怯,老老实实地?起身,微微俯身行礼,“多谢舅舅。”
    江聿修没应,他的视线落在小姑娘红唇上,此刻,那红唇明?显是被咬过,更显娇艳。
    他伸手摩挲了下她的唇瓣,深邃的瞳孔缩了缩,“日后莫要咬自己了。”
    他的指腹大抵是常年持剑,粗燥磨人,沈青枝觉得脸烫了几分,她红唇微张,红艳艳的丁香小舌隐隐若现,漂亮的水眸眼巴巴地?盯着男人,娇艳美丽的像朵盛开的玫花。
    江聿修喉结滚动,漆黑如墨的瞳孔又暗了几分。
    不过好在理智尚存,他仅是交代冬葵找怜姐儿拿些药膏,便?也没再做些什么过分的事?儿。
    /这事?之后,江聿修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和那池和砚一前一后走了。
    就好像他当真只是顺道来?帮着甥媳扬眉吐气似的。
    而那傅甄红着眼,敢怒不敢言,抓起一旁丫鬟的手腕,拉着人离开了饭馆。
    不过一会儿功夫,这间雅座便?只剩下沈青枝和冬葵。
    沈青枝此刻身子?软成一滩水,连冬葵喊她都?不曾听见。
    这桌子?菜她也无胃口再吃,垂眸看了眼男人抿过的茶盏,沈青枝脑子?里便?浮现出男人漂亮精致的薄唇。
    明?明?生得那般俊朗,跟谪仙似的,这满身的霸气却是令人心惊胆战。
    两人方才离得那般近,她竟是惧怕又欢喜的。
    但她自知?两人之间的距离,日后定?还是要注意着的,免得像今日这样惹来?诽议。
    不过那傅甄好似他并不看在眼里,也是,他那狂狷孤傲的样,连帝皇都?未看在眼里,何曾还在乎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般想着,沈青枝竟觉得心里头松了口气,这心情都?觉得舒畅了不少?。
    扫了眼桌上的菜肴,又觉得胃口上来?了,忙又唤来?小二上了些菜肴。
    ***
    用?完膳,沈青枝去了一趟兰时序,那本在算账的掌柜的见到她来?,忙搁下账簿奔她而来?。
    “姑娘,今日外头太阳大得很?,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沈青枝将头上的幕篱摘下递给冬葵,这才起身和那掌柜道安,“许掌柜的,今日还是要来?熟悉香料的,整个大京再也找不到第二家如贵店这般香料俱全?的了。”
    “姑娘这身份,老奴受不起您的礼啊!”那掌柜的忙抹了把汗,招呼着她到店内坐下。
    “掌柜的,你这又是做账呢?”沈青枝目光瞥了眼那掌柜的桌上厚厚一堆账簿,轻声问道。
    掌柜的点?点?头,沧桑老迈的脸上布满惆怅,“管账簿的先生近来?家中有事?,这账簿就交给我了,这段时日可是愁死我了,日日夜夜都?在想着这些数目,苦不堪言。”
    沈青枝走至账台边,眼眸一挑,“不知?这些账目可看得?”
    那掌柜的下颚轻点?,忙将厚厚的账簿推至她面前,“自是可看的。”
    沈青枝看了眼那密密麻麻的数目,连算盘都?未用?上,就将那老掌柜算了许久都?未算出来?的数额报了出来?。
    那掌柜的目瞪口呆,连忙用?算盘算了算,过了许久,竟是对上了。
    “奇女子?啊!”他讶然惊叹。
    沈青枝羞涩一笑,忙又翻了几页。
    纤纤玉手在泛着墨香的纸上缓缓落下,“这里是七千六百两,这里是八千五百两。”
    随着这沈娘子?黄莺般动听的声音开口,那掌柜的眼神愈发亮了起来?。
    这番让他焦虑许久的难题竟这般轻易就解开了,他抱拳一笑,“姑娘高明?!”
    沈青枝摆手摇头,盈盈一笑,“这些时日多有打扰,能帮着一点?是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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