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半个月,老爷子就提前回来了。
    闻歌放学回家的时候,只看见辛姨在厨房里折菜叶。她回房间放下帮忙。
    天时已渐长,傍晚五点多,天色还很明亮。前两天一直在下雨,今天刚一放晴,那逼仄的湿漉感也一扫而空。空气里满是青草的香气,新鲜又清新。
    闻歌帮着折完菜叶,目光四下一扫,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辛姨,我在外面看见小叔的车了,小叔回来了?”
    “早回来了,下午接了我和老爷子回来,两人就一直在书房里。”话落,辛姨微微一顿,看了她一眼,笑道:“老爷子刚回来先去后花园看了眼他的花,夸你照顾的好。”
    闻歌一听,顿时笑得眯起了眼:“太爷爷高兴就好。”
    “他把那些花当宝贝……”说着,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沉默了下去。
    闻歌抬眸看去,辛姨的眉眼像是笼罩上了愁雾,眉心微拢。倒还是头一次看见辛姨这样的表情。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笑着的,眉目舒展,温婉又柔和。
    她犹豫了好一会,终究是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没多问什么。
    ……
    辛姨做了一桌的好菜,见他们还没下来,让闻歌去书房叫一声。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温少远从书房里退出来。看见她,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闻歌了然地点了一下头,下楼时,连脚步都迈得小心翼翼。
    因为老爷子这个中心气压不稳定,总值始终偏下,整个屋子里的氛围都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辛姨往楼上去了好几趟,等第二次热饭时,老爷子终于下了楼来。
    应该是在书房里冷静了一会,脸上的神情虽然还带着几分阴郁,但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只眉心一直拧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僵硬又冰冷。
    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惫。
    闻歌悄悄看了他几眼,拉开椅子落下时,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一顿饭吃得压抑又沉默,饭桌上除了碗筷轻碰的声响外,再无其他。就像是华丽灯光下,一场无声的宴席,紧窒又迫人。
    这种时候,闻歌是不敢往老爷子身边凑的。吃过饭,就帮着辛姨收拾厨房,远远就躲了出去。
    等帮着辛姨把洗干净的碗筷放进柜橱里,再回到客厅时,只有温少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电视屏幕上的光影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飞快的掠过,停驻,不断变幻着。他的表情在这重重叠叠光影的冲击下,多了几分朦胧,看不真切。
    唯那双眼睛,因为这五彩斑斓的光影,明亮得惊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毫无预兆地,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那光影从他眼底褪去,只余下漆黑的一片,黑如墨染。
    他站起身,弯腰从沙发上拎起他的外套,慢条斯理地穿上。然后走近几步,声音轻缓低沉:“出来送送我吧?”
    闻歌点点头,还滴着水的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就跟在他的身后往外走。
    他的个子很高,似乎还在长……
    闻歌看着他修长的身影,忍不住低头盯了一眼自己的脚尖,摸了摸鼻子。
    走到门口,他无声地换了鞋,转头看见她也一本正经地换了鞋子准备送自己出门时,这才笑了起来:“就送到这里吧。”
    闻歌“啊”了一声,随即又“哦”了一声,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小叔你要出远门吗?”
    “不是。”他抬手,似乎是想要揉她脑袋,可伸出手时,想起什么,又放下。就这么凝视了她一会:“小姑娘长大了。”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闻歌看着他,总觉得那一刻他的眼神悠远得即使她站在他的面前,也触摸不到他一般。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而且,是很不舒服。
    想了想,她伸出手,见他没有躲避,大着胆子拽住了他的袖口:“小叔……”
    他低头看了眼,眉头微皱了一下。就在闻歌以为他在反感自己的触碰时,那只手反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伸过来把她高高挽起的袖子放下来,正好盖在她的手腕上。
    “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很忙,快毕业了,还有工作上的事情。”他松开手,很认真地交代她:“以后周末不用来酒店了,我已经帮你请好了家教。要好好学习,如果想摆脱附庸一样的生活,就好好学习……”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清亮又灼然:“前两天我给你留了我的号码,如果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家长会或者被犯错被老师叫家长,提前一天告诉我。记住了?”
    闻歌点点头,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她这次直接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又干燥,却让她心底的酸涩再也忍不住:“小叔你是不是不管我了?”
    ☆、第十四章
    玄关的灯光并不明亮,昏暗的,暖橘色。
    温家的壁灯大多数都是温暖的暖橘色,可偏偏又不热闹,那暖橘色的灯光打在冷硬的大理石上,越发显得清冷孤寂。
    闻歌仰头看着他,突然有些害怕。
    温少远似乎是思忖了一下,然后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我不管你谁管你?”
    闻歌这才松了一口气,撅了撅嘴,有些不满:“可是再忙,也是能回来的啊。”
    温少远抬头,远远地看了眼二楼,唇角轻抿,没有回答。
    ……
    温少远这一走,便是大半个月。
    他不回来,整个温家顿时沉寂了一般,总是安静得像是尘外之世。
    老爷子每天早上去后花园浇浇花,如果不出门,不是在客厅看新闻,就是在书房里。辛姨的日子过得更简单,买菜,做饭,打扫房间。
    如果是周末,闻歌在家,便中午小睡一会,睡醒起来会烘焙一些小饼干当下午茶的小点心。
    安安静静,不疾不徐。
    这大半个月下来,闻歌才知道老爷子从金光寺提前回来的那天为什么又大发脾气……
    听辛姨说,是老爷子最小的孙子温景然,执意要报考医学院,并留在了L市,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
    老爷子固执,一心觉得温景然是个从商的苗子,再不济,也不想他去考外科医生。现在的医患冲突增剧,医生又是那么忙的职业。无论从哪点出发,都不适合他。
    但最后的结果,自然还是老爷子妥协。
    他的所有坚持,在他们的面前,只是一道易碎的屏障。
    老爷子的病,来得毫无预兆。
    他早上出门去老朋友那里赏花下棋,下午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等晚饭,辛姨去书房叫他吃饭时,才发现他高烧不退,已经昏睡了。
    这么大的年纪,这种病症是很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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