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瓶口对着江隐的唇,缓慢的倒入一些血液,就见江隐两眼像冒了绿光的狼一样发亮,随着血液的吞入,他原本青白的面颊像吸人精气的狐狸精似的,容光焕发起来。
    “其实,我是在江隐离开白家后才过来的,所以对他的事,我并没有那么清楚。但是我知道,白泽其实是个孤僻又怪异的人,他在白家并不受欢迎,甚至有段时间传说过,他其实是个鬼修。”
    “鬼修?以魂魄为食的鬼修?”
    周炙点了点头。
    她慢慢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传言半真半假,江隐确实有一种怪病,必须要靠鬼魂维生,但他修的却不是鬼道,他那种令人眼红的天分是说不清的。”
    祁景早有过猜测:“这是一种病,还是一种诅咒?就像陈厝那样——”
    周炙摇头:“我也不清楚。在他离开之后,我想再探究也无法了。只是在我的印象里他的情况还没有这么糟糕,只要隔一两个月定期进食,就不至于危及生命。而且,他也从未伤害过活人,现在看来,他对你的血肉的渴望简直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祁景沉默着,李团结幽幽道:“他是饕餮的话就不奇怪了,那家伙恨不得把我剥皮喝血而后快,只要吞噬了我的力量,他重回这世间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周炙打量着他:“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祁景定了定神:“他以前也有过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周炙看着江隐,他的眼睛已经合上了,好像陷入了安眠,便说:“为今之计,也只能让你定期无偿献血了,别怕,每次就抽一小点,你就当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了——我明天就给你弄点养精补血的药材来。”
    祁景点了点头:“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他。”
    周炙道:“千万不要解开绳子,他要再发起疯来,你一个人反抗不了。”
    祁景有点不服气,他又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可这时候反驳也没什么意思,他就闭上了嘴。
    周炙走了,他刚回到床边,就见江隐紧闭的眼皮下动了动。
    祁景心里一动:“你醒了,是不是?”
    江隐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清明,毫无刚才嗜血的样子,祁景这才呼出一口气来。江隐想坐起来,可是手被绑着,只能这么坐不坐躺不躺的靠着。
    祁景伸手就去够绳子:“你这么着不舒服吧,我给你松——”
    “别松开。”
    江隐的声音十分沙哑:“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周炙前脚刚走,后脚你就把她的话抛到脑后了。”
    祁景一愣,他为这句有点无奈和纵容的话心脏砰砰跳了起来:“我没想松开,就是给你换个姿势,不然多难受。”他咳了声,找了两个靠垫塞到江隐腰后垫好,“这样行了吧。”
    江隐“嗯”了一声。
    祁景见他脸上还都是血,就去洗手间把毛巾投了投,沾湿了后,一点点给他擦脸上的血。
    他边擦边想,江隐醒着,所以刚才他和周炙的对话他一定都听到了,他以前那么不愿意告诉他关于自己的“怪病”……
    江隐忽然说:“我不会再和你道歉了。”
    祁景愣了愣,他正用那只缠满了绷带的手,把江隐嘴角属于他的血一点点擦去,闻言道:“用不着,咱俩什么关系,道歉的话说多了,就没意思了。”
    江隐沉默了一会,反问:“咱俩什么关系?”
    祁景让他问懵了,他察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思,他明明已经失血过多了,此时脸颊却格外有血色:“咱俩……”
    他脑子里原本乱糟糟的,甚至无法理顺一个清晰的思路,可是事态在推着人走,他在那一瞬间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说出来吧,就算这种感情是在危险中衍生出的错觉,就算江隐知道后会对他敬而远之,就算他连江隐是谁,自己是谁都没搞清楚……
    可是江隐却先他一步开了口:“祁景,我们的关系其实很难定义。”
    “是朋友的话,你对我却了解甚少,我甚至还会主动攻击你,陌生人的话,我们却同生共死过,敌人呢,就更谈不上。”
    祁景的脸色有些发青,方才还翻涌的热血在他胸腔中结了冰:“你就这么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
    江隐道:“这是我的理想状态,可是最近,我发现我们好像走得太近了。”
    祁景说:“你觉得不好?”
    江隐沉默了一下:“不好。祁景,道歉的话说多了,确实没意思,如果我一定会伤害到你,这些话也只是惺惺作态而已,没有比这更苍白无力的东西了。”
    祁景没法理解这段话的意思,他只捕捉到了一个重点:“你这是在要我离你远点?”
    江隐用沉默做了回答。
    祁景猛的站起来,他从来没被这么拒绝过,推开过,好像一巴掌明晃晃的扇在脸上。他觉得自己真是在犯贱,最令人难过的是那种像要满溢出胸膛的心情,人家那里却是空的。
    他紧紧瞪着江隐:“这么久了,你种种奇怪的举动我都忍着没问,甚至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都没有再追究,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可考虑到你的心情,我也没有硬生生撬开你的嘴,我祁景可是掏心掏肺的对你,就是快石头也该给我焐热了,可是你——”他快要说不下去了,“你他妈怎么就这么油盐不进?”
    江隐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祁景像只困兽一样在屋里踱着步,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堂堂一个大男人,把陈年旧账的翻出来了。
    想他他祁景从小到大,哪次不是别人追在他屁股后面跑,就算要报复他初识时的轻视和欺侮,也该够了吧!他现在可是被咬的流了一滴血还巴巴的把脖子往他嘴上送的人,犯得着这么大刀片子刷刷往他身上招呼吗?
    他转了半天,又走了回来,往江隐身边重重一躺,冷笑道:“你不是让我走吗?我偏不。我偏要缠着你,你能怎么样?”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夜 南柯一梦
    江隐闭上了眼睛,平心静气,又冷酷无情的说:“幼稚。”
    祁景躺在他旁边,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江隐反而话多了起来:“周炙和你说的事,其实没有必要。”
    祁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成为你的血包?”
    江隐“嗯”了声。
    祁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能稍微冷静一点和他分析:“江隐,咱俩说说心里话,你都这样了,我的血又不是毒药,不如说是你现成的救命良药,你到底在想什么,和我说说行吗?”
    江隐沉默了一会,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在祁景的注视下,那两片唇又闭上了,蚌壳似的紧。
    祁景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扭曲的欲望来,他真想撬开江隐的嘴,让他把所有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都倒出来。
    可是他也只能这么想想,这种恶劣的想法在他心底盘旋着,他开始还盯着江隐看,用两道射线一样的目光表达着愤怒与谴责,后来,他的眼皮子开始控制不住的打架,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齐流木和李团结,又一次如约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这次,他们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在那个小镇里活动,而是走在一个很黑很黑,雾气朦胧的地方。四面八方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人影和房屋的轮廓,又好像没有,云雾笼过,伸手不见五指,连老式手电筒的光也只照的出方寸之地。
    好像大声说一句话都会惊动到这雾中的东西,李团结道:“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大胆。”
    齐流木看着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只罗盘,简陋,但看着却很新,木面被反复摩擦的光滑,一看就是主人爱惜之物。
    “我们进到这个鬼地方来,你就不怕有去无回?”
    齐流木专注的看着罗盘,轻轻嘘了一声。
    李团结敲了敲他的罗盘:“你别看它了,看看我行不行?和你说话呢。”
    齐流木立刻躲开了,小声道:“别敲,这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
    李团结嗤了一声:“不就是从那个老婆子那里骗来的吗,瞧你宝贝的。”
    齐流木眼睛盯着罗盘,往左走了两步,又向右:“这可不是普通的罗盘,应该是那神婆的祖传之物,你看,即使在这种地方,它还是能指出一个方向。”
    他又念念叨叨了些什么,这走几步那走几步,忽然,两人眼前的雾气为之一清,竟然能看到一点脚下的路了。
    齐流木喜道:“你看,果然如此!”
    他又这样往前走,李团结跟在他后头,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挂着一抹笑。
    两人这样走了一会,已经能看见方圆两三米的距离,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
    “咕噜噜——”
    齐流木的脚步顿了一下:“你饿了吗?”
    李团结无辜道:“不是我。”
    “那是……”
    “嗷呜呜——”
    在这一声响起的时候,谁都不会认为这是他的肚子在叫了。
    那是一种像野兽一样的低咆声,从喉咙里呜咽的前奏开始,后面的声音像瀑布打在石头上的轰隆隆声一样越来越大,更何况,就是个瞎子,也能看到他们前方的雾里,浮现出的那个巨大的,小山一般的影子了。
    齐流木的声音发紧:“那是混沌吗?”
    李团结道:“我怎么知道,难道我和它认识?”
    像爆炸一样,一声咆哮把笼在雾下的世界都震的地动山摇,祁景眼前一黑,带着满头冷汗,从梦里惊醒了。
    在他翻身坐起的那一瞬间,江隐也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不断喘着粗气的祁景,眼神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祁景在意识世界里道:“那是哪儿,你们去干了什么?那个影子是什么东西!”
    李团结幽幽道:“我看不到。”
    祁景:“?”
    “我看不到你的梦境,这是我现在唯一不能和你共享的东西,所以你问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祁景还想再问什么,忽然想到江隐,回头一看,那人却闭着眼睛,好像还在安睡一般。
    他松了口气,下了床,刚出屋子,就撞上了一个人。
    魏丘大概是在他对面的屋子里睡的,他睡眼惺忪的打了个招呼:“早啊。你头疼不疼?——不疼?唉,年轻就是好,我现在这个年纪宿醉醒过来,就跟有人在我睡着的时候给了我一闷棍一样。”
    被声响惊动,对面房间的门陆续打开,看来这几个人都是喝大了随便找个地方睡的。
    陈厝也满脸痛苦的按着头,扶着门框,活像被谁蹂躏了一样:“谁在我喝醉的时候打我了?”
    余老四好像习惯了如此,把脸一抹:“行了,该出发了。”
    祁景回到房间,江隐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说:“可以给我解开了。”
    祁景冷着脸,把五花大绑他的绳子解开了,江隐活动了下手脚,跟没事人似的站了起来,一点僵硬的样子都没有:“走吧。”
    祁景去洗手间抹了把脸,江隐把他那个黑色的大包一背,两个人就出了门。
    到了楼下,人都已经七七八八凑齐了,白五爷几个不认识的心腹,周炙和余老四,妖妖调调的李魇,还有被陈厝叫醒的瞿清白,施施然出现的孔寅,什么妖魔鬼怪都齐全了。
    清晨醒来,还顶着宿醉,没人想多说话,都沉默着把行李往那几辆越野车上搬,白净身边一个瘦小的姑娘搬起来一个大包,祁景帮着扶了一把,才发现这包有多沉,这姑娘身上的肌肉有多硬。
    陈厝悄悄怼了怼他:“你信不信,这里面一打的ak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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