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遍。”
    周穆寒长腿一迈,来到了桌几另一侧,坐在了黄离对面。只手支颐,雪发如流苏一般,静谧地垂到桌面,雪睫闪动,目光将她完全的包裹住。
    “我看着你写。写完为止。”
    谁知,黄离眼中竟闪过一丝黠意,瞥了几眼周穆寒,嘴角使劲地偷偷向上勾。
    周穆寒用和黄离同一边的手支着下巴,抬眸看着她。
    黄离原本写得更慢了,一笔一划慢得跟乌龟爬一样,但她不太适应周穆寒这样的目光,耳朵慢慢烧起了红色,低下头来,似乎想要欲盖弥彰。
    周穆寒顿了顿,瞳孔化开涟漪一般的柔,目光软和和地看着她。
    完蛋。
    黄离想,她可能要从紫山舟进程第一人,变成倒数第一人了。
    这二十遍的《灵虚经》,她可以抄很长很长时间,可以是二十天,也可以是二十年。
    如果是这样和他在一起,多长的时间她都会觉得安心而舒悦。
    她握着笔的手微微软了软,指尖在那目光里止不住地颤,眸光使劲向下垂,似乎想刻意将其缩在书卷上似的。
    墨水在笔尖凝滞,带出小朵小朵的墨花。
    时间静静流淌着,笔尖擦过纸卷,青年的睫毛偶尔一眨,一时间,石洞烛光淡淡之下,一切显得精密而美好。
    这种宁静宛如梦境一般,让周穆寒不敢出手打破。
    周穆寒雪睫一顿。
    少女不知道何时阖上了眼,修长的睫毛如蝉翼一般,在下眼睑之处落下蝶吻般的影。烛光闪动,她的皮肤白皙如玉,焰影在玉面上跳动成不同的姿态。
    “......”
    青年雪发掉了一撮,瞳眸像一面镜子,将她满满地承放其中。看她看了好一会儿,自顾自一愣,无声地起立,走到黄离身边,将其一点一点地纳入怀中,抱进怀里,就保持那样的姿势,讲她放到了石洞另一方洞天里的床榻上,为其细细掖上被角。
    周穆寒坐在榻边,静静地注视着她,随后轻声起身,却被一根手指签住衣角。
    少女困极了,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却还是困顿不已,呜呜囔囔地勾住他的腰侧,似乎对他的离开极为不满。
    “别......走。”
    她的鼻音中带了几分委屈与蛮霸,哼哼唧唧地栓住他的腰。
    周穆寒垂眸看着她那模样,轻轻叹了口气,不等她把自己往榻上带,自己便翻身上了榻,又害怕压住黄离的手,将其微微拨开了些 ,却被更劳地抓住。
    少女慢吞吞地进攻着,像八爪鱼一般牢牢爬在他身上,春尖不由自主地攀伤他的肩膀,周穆寒一怔,耳根发红,往外扭了扭身子,将宽阔有力的后背留给黄离。
    少女哼唧了几声,还是往他身上蹭,被他往下摁了好几次,终于老实起来了,双手偷偷摸摸地从上下两边环住他的腰,鼻尖触碰上了背部的肌肉线条。
    周穆寒微微咬牙:“你醒着......?”
    黄离往他背上蹭了蹭,如喝多了果酒说胡话一般贴上他的脖颈,吐气如丝线一般将他的心脏绷紧。
    “师尊......那天的摆渡人,我知道,是是师尊。”
    周穆寒身体一僵,耳廓处洇出的酒红向下流至脖颈,连锁骨都透上一层朦朦胧胧的欲色。
    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道:“你怎么知道?”
    黄离将他抱得更紧,嘴角啃上他的后颈,唇片留恋过耳廓与耳垂,在耳根处留下一个细小的印子,轻轻迷迷道:“我就知道是你......不为什么......就是知道,一下子,就能......”
    周穆寒声音微微发恼:“不准咬......”
    周穆寒越是这样说,黄离的破坏欲就越大,又张口在后颈处留下一个深一些地印子,复而用舌尖舔了舔,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你可是......我无所不能的师尊呀。”
    “你是我......最最最敬爱的......师尊。”
    第39章 停天语
    黄离在他身后亲昵无间地贴着他, 分有兴味地想要从侧面看到他的反应。
    谁知周穆寒阖着双眼,鼻尖起伏着有规律的吐息,仿佛累到极点, 马上就进入了梦乡。只不过他的耳根透出的淡粉出卖了一切。
    黄离嘴角控制不住地使劲上扬, 端端欣赏了一会儿美人师尊的睡颜, 鼻尖轻轻在他脸颊处蹭了蹭,身体贴得更紧,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嗤笑出了声。
    紧贴后背的心脏声如撞钟,一声一声把他的矜守和冷淡敲碎,如灵植抽出花苞一般抽出流浆与炙焰,在他五脏六腑中跳动着。
    好想......做些什么。
    --
    黄离最终还是抄完了那二十遍《灵虚经》。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七零八落,没有一个工整而修丽, 却端端正正地捧给周穆寒。
    黄离原本抄得很慢, 但那是因为周穆寒在的缘故。但半途周穆寒被方玄意叫走之后, 黄离便觉得无趣, 那摆在面前的道经仿佛从书卷上飞了出来,变成了先前宗门大堂中讲经那些老头子嘴里不停念叨的催眠咒。
    反正周穆寒也走了, 再磨叽也没什么意思, 便抄起笔哗哗哗开始写, 只不过写得“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让周穆寒看直了眼。
    他抿着唇站在她身前, 好好地“欣赏”了一番她抄写的经书, 抬眸带这些似有非有的笑意, 看着她。
    “师尊。”
    “师尊不在, 我就不想写了。”
    “......”周穆寒唇峰一启,又抿平, “......行了,在这里注意安全。”
    “我手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在此处休息片刻,便继续探索吧。”
    言罢,他将手中的书卷收到袖中,带着不放心的眼神定定看了徒弟一会儿,最后消失在洞天之外。
    周穆寒走后,黄离在那里站了久顷,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低头看了看脚尖。
    随后她还是移开了脚步,将精神转移到了这洞天之中。
    谁能想到,师尊竟然伪装成了摆渡人,将她送到了这洞天之中。
    心尖漫出一丝甜,丝丝缕缕交错成网,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真好啊。
    --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方玄意装恼般瞪了一眼周穆寒,叉腰道:“你小子,我真的是......”
    周穆寒淡淡瞥了他一眼,在一旁坐了下来,“你先别吊我胃口。”
    “好啊!”方玄意怒怒一拍桌子,“倒成我吊你胃口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些什么?你还能去干什么?还不就是找你那心爱的小徒......”
    周穆寒眸还没掀起来,方玄意便求生欲爆棚地道:“不不不,我是说,是去教导你那认真勤勉的小徒弟。”
    认真勤勉......?
    周穆寒笑了一下。
    方玄意看着笑得如昙花一现的周穆寒,险些失去了一向优良的面部表情管理。
    罢了,罢了,他高兴就好。
    如果有个人能让他一直这样高兴,那也是极好的。
    人人都以为冰雪之巅之人至高、至洁、至圣,携寒霜而生,步履冰渊踩莲,供人敬拜而尊崇。而实际上,冰雪之巅最易化,如斜涯之雪,或许只需一刻,就会向下无尽塌陷。
    如果有了一道防线,约莫会好上许多吧。
    他这个做兄弟的,也不会像这样天天担人家的心还遭人家的烦,哼。
    “好了,我们最近也说了不少闲话了,”方玄意一脸的不正经如变脸一般褪去,眉目间拢上一层肃色,“该说正事了。”
    “当时道门被灭那件事,相信你已经摸到了些门路。”
    “三宗四门中,竟有二宗三门联手,斩你道门,后美其名曰:清道侧。”方玄意哼笑了一下,眸间斜过一丝浓翳,“真是好笑啊,那些自诩名门的大宗修士,竟在道门中轻道侧。还说什么清道侧,难不成这群蠢蛋真以为画了个通天阵的初步模型,就真能代表天道了?”
    “到底是什么缘故,让他们抓住了能颠倒黑白的把柄?”
    “不是颠倒黑白。”周穆寒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目光放远了些,空旷而散漠。
    “我们的掌门师兄,真的修习了禁术。”
    方玄意一愣,不可置信地凝起眉,声音中出现明显地裂痕:“你说什么?寒桑,停天他,修习了......禁术?”
    “你不是早就听到过着传闻吗。”周穆寒从袖子中抽出来张惨不忍睹的书卷,摸了摸上面的鬼画符,垂眸道:“传闻所言不虚,他不但修行了大禁七术,更修行了三千四禁。”
    大禁七术,虽被列为禁术,但其实在三宗四门中,不少高层都是掌握并会在某些特殊时刻使用的。对于这些禁术,三千洲没有明确规定,在不造成剧烈严重的场面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三千四禁不同。
    三千四禁之所以被称之为三千四禁,就是因为它们是明明确确被三千洲修真者联盟所严令禁止的。不管是再强大的宗门、或者是再强盛的氏族,但凡被发现有使用三千四禁的,都会被戒律堂严惩。
    比如,灵虚道门。
    “所以,这一切都在你预料之中?”
    方玄意睁大了眼睛,眉目中染上怒意,“周穆寒你他妈——”
    “既然知道停天误入歧途,为什么不出手阻止?”
    在方玄意紧逼的目光下,周穆寒竟缓缓露出一个再浅淡不过的笑。
    “你忘了,停天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
    “停天想做的事情,我们都阻止不了。”
    “况且,我觉得他做的没有错。”
    “你!”方玄意险些没被气笑,“三千四禁?没有错?周穆寒,我看你是不是在寒桑峰呆疯了吗?”
    提起寒桑峰,周穆寒好像想到了什么,眼中透出柔和之意。
    “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
    “只不过你肯定不会懂罢了。”
    “好,好,好。”方玄意轰隆一声起身,冷笑道:“以前的时候,你们两个就喜欢耍得我团团转,一个化神,一个甚至分神了,还是死性未改。”
    方玄意正要甩袖而走,周穆寒却开口:
    “你知道,,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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