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自量力。”
    “……”
    俩妯娌加入之后,秦爱兰更是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
    *
    街道办门口,妇女主任看秦艽几个冷得直搓手,热情地说:“进来屋里坐坐吧,想让刘家借钱难,估计有一会儿呢。”
    姐妹几个道谢,倒是没进去,只一直望着刘家巷子的方向。
    秦盼的小眼神在两个姐姐身上流转片刻,她本来就是这家里最聪明的,不用几分钟就明白二姐三姐在干啥,“咱们不能骗大姐。”
    “小妮子你懂啥叫骗不,这叫善意的谎言。”
    “秦盼你记住咱们大姐今天受的委屈,总有一天我要一分不少的讨回来。”刘家人作的恶,可不仅是现在她们知道的这些,上辈子大姐直接被逼疯关进精神病院啊!
    一旁的牛大刚忽然缩了缩脖子,小姨子这话咋让他脖子凉飕飕呢?
    想到这件事需要用到的证明文件,秦艽也没闲着,又把事情跟站在一旁的妇女主任说了一遍,二姐想去省医院看奶奶,就得有单位或者街道办的介绍信,现在去单位开太远了,怕赶不上火车,希望街道办能帮忙出具一份介绍信。
    妇女主任本来就对爱兰有好感,以前自家俩儿子结婚都是请她去做的酒席,不仅一分红包没要她的,还用最少的钱做出让人交口称赞的酒席,她正愁不知道咋感激呢,“行,你们等着,啊。”
    一会儿,她就拿着三张固定格式的介绍信出来,“估摸着你们还要去住招待所,买点营养品,这里我就先空着,到了省城你们再自个儿填上,我记得你大姐是读过书的,对吧?”
    大家连忙答应,都松了口气。
    秦艽心内感激老大娘的善解人意,心说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好好感谢她,这次的事她必须做的滴水不漏,坚决不能连累到人家。
    等了大概半小时,秦爱兰才一瘸一拐的出来,友娣看见她膝盖上的两个灰印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就说别去问他们借,大姐你偏要去自取其辱。”
    秦爱兰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没事,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堆花花绿绿的角票,都是她平时买菜的时候一分一厘攒下来的。
    友娣撇了撇嘴角,真没见过这么怂的,她都不想跟人说这是她姐。
    秦艽认真的数了数,唉声叹气,“只有三块四毛两分,三百块啊,这可怎么办……”
    “不行咱就把奶接回家吧,能拖几天是几天。”
    爱兰眼珠子滚滚而落,咬着牙说:“不行,一定要治。”
    可是,谁也不敢接话,没钱该怎么治。
    沉默,空气里是死一般的沉默。
    忽然,一直没说话的牛大刚插嘴道:“我这儿倒是有个办法,就不知道大姐你愿不愿意。”
    “我肯定愿意,只要能救奶的命,干啥我都愿意。”爱兰眼里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
    友娣使劲瞪了丈夫一眼,一副要捂他嘴的样子,“你瞎说啥,大姐胆子这么小,肯定不会同意。”
    秦爱兰被这么一激,顿时瞪圆了眼睛,“二妹夫快说,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倒也不用上刀山下火海,就是……这样,大姐你过来,我跟你说。”窸窸窣窣,谁也听不清他说了啥,反正爱兰的神色先是犹豫,但一想到奶奶还等着钱救命,顿时就坚定下来,“行。”
    拿着介绍信,转过两个街角,一行人来到一对男女年轻人跟前。“介绍一下,这是咱们村的八梅,大姐你叫她八妹就行,这是我大姐秦爱兰,八梅你们叫她……”
    “爱兰姐。”朱八梅笑着接话,“爱兰姐想好了吗?”
    秦爱兰本来是犹豫的,但一想到自己奶奶等着救命钱,也只能狠下心来。就像来的路上来娣说的一样,她嫁进刘家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光丈夫上交的工资就有一千多块,她在家当牛做马,这份收入在法律上可是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她也有分一半的权利,于是心里就不那么愧疚了。
    再说了,刘家要是闹起来,这账她认着,以后肯定会还的。
    随着她一声坚定的“想好了”,所有人松口气,朱家兄妹俩也是喜笑颜开,一行人拿着介绍信来到国营饭店找经理……
    半小时后,拿着国营饭店盖章的介绍信,他们又去劳动局做了个备案,事情就彻底的板上钉钉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爱兰握了握手里热乎乎的300块钱,心里居然说不出的放松。但她不敢放松,“来娣,来帮姐把钱揣上,火车上一定要装好。”
    她虽然没出过门,可没少听刘加伟说,他们钢厂出纳去开会钱被偷的事儿,那些小偷厉害着呢,只几句话的工夫就能掳走人手腕上的表。不知道为啥,她就特信任老三,觉得老三肯定能保住救命钱。
    秦艽小心的随身揣好,现在最大面额也只是十元,三百块可是厚厚一大沓呢!
    “走吧,咱们赶紧买火车票上省城。”
    友娣和秦艽对视一眼,“哎呀省城肯定要去,这事总得跟大姐夫说一声吧,省得他担心。”
    爱兰一想也对,但——“他今儿加班,也不知道下班没。”
    “没事儿,咱们直接去厂里找他就行。”不由分说拉着爱兰就走。
    可让爱兰失望的是,刘加伟同一车间的工友说他不在,“今儿他不是说家里有事,请假了吗?这段时间他都请好几次了。”
    “没在家啊,他经常来加班呢。”
    工友见她不信,还把考勤表翻出来给她看,“喏,星期一请假,星期四请假,二十九那天请假,今儿也请假,还有他自个儿签名呢。”
    歪歪扭扭,爱兰一看还真是丈夫的签名,心里顿觉奇怪,如果是家里有事请假也没啥,可他又没回家,难道外头遇上啥难事儿?
    秦艽和友娣都快被天真的大姐给弄笑了,都这时候了咋还替狗男人开脱啊?关键不是他有没有事,而是他对你撒谎了啊大姐!
    “暂时找不到人就算了,咱们先去火车站吧。”牛大刚后脖颈更凉了,他发誓,以后打死他也不敢在这姐妹俩跟前玩花招,尤其是小老三,那脑袋瓜子也不知道咋长的。
    一行人紧赶慢赶,火车站和钢厂的方向相反,走了二十分钟左右,看见不远处就是县一小,秦艽忽然冲进一间大杂院,并直奔最后一间房,透过窗帘一角隐约能看见炕上的被窝拱出两个人形,忙冲牛大刚使眼色。
    牛大刚心里为自己的连襟默哀半分钟,脸上却是跟捡钱一样的兴奋,这他娘的也太刺激了吧!村里也有搞破鞋的,可像这种抓现行的还是第一次!
    随着他重重的“嘭”一脚,门开了,友娣和秦艽则像是约好了似的,都没看见人就先惊呼出声:“大姐夫,怎么是你?”
    炕上的男女惊慌失措,男人大吼:“谁是你大姐夫,滚,滚出去!”
    友娣那嗓门可不是吹的,振臂高呼:“快来人啊,钢厂先进劳动模范搞破鞋啦!”她是懂怎么引流的。
    “了不得啦,大年初二就搞破鞋啊!”
    这两声,把原本在家休息或准备做晚饭的邻居都给吸引过来,随着此起彼伏的“嘎吱”声,门前顿时围了乌泱泱的人群。
    牛大刚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刘加伟,虽然刘加伟要敦实些,但牛大刚可是经常跟人打架的,拥有一招制敌的诀窍,反剪双手,往腰上一压,就让他动弹不得。
    秦友娣则是一把薅住女人的头发,伸手就要去扯被窝,女人又羞又臊,想拉被窝盖住自己不着片缕的身子,头皮就被扯得生疼,嘴里开始求饶:“大姐饶命啊,我是被迫的,是他说他家里婆娘不能生,只要我能生下儿子就娶我进门,还给我安排到国营饭店工作,我是被他骗了!”
    秦友娣是谁,掐架就没输过,拿起鞋底子哐哐就往她嘴上扇:“我呸你个不要脸的破鞋!我大姐咋不能生了,明明是这男人没种,他自个儿不能生还赖女人头上,他要真能生,你们睡这么久咋你也没怀上呢?”
    一下子,就把这不能生育的锅盖反扣到狗男人头上。
    秦艽悄悄竖起大拇指,她二姐还得是她二姐。其实她一直没怀刘加伟不会生,是因为上辈子他有俩孩子。
    “各位街坊评评理,我大姐好端端的,哪里像是不能生养的?”
    看热闹的大爷大妈们看着呆若木鸡的秦爱兰,中等个头,身形健康,面色红润有光泽,头发乌黑发亮,确实不像生病样子。再一看炕上被打得嗷嗷叫的女人,也就那样吧,顿时都说这男人真是不知足,守着这么漂亮个媳妇儿还来外头偷吃。
    真是外头没吃过的屎,都是香的呗。
    秦艽倒是不担心大姐的状态,不破不立,她只是担心秦盼去叫人的速度,要是再不来人,二姐夫就压不住刘加伟了。
    刚才能压住他,那是出其不意,现在他也回过神来了,知道这事必须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才能最大程度降低对他的损失。
    至于关注秦爱兰的状态,他也顾不上。
    趁着这时间,秦艽已经跟周围大妈们打听清楚女人的情况:赫小红,女,28岁,婚姻状况不明,以前只当刘加伟是她丈夫,原是一小代课老师,现在无业,每日花销倒是不菲,大家总能闻到她屋里的肉味,就是身上穿戴也比一般人好多了。
    秦艽冷笑,狗男人连包烟钱都要找大姐要,对外面的野女人倒是舍得下血本。
    平时做事慢吞吞的秦盼,这次却分外的迅速,一会儿就引着几名身穿制服的公安进来:“就是这里公安同志,有人打架。”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失手”,战况急转直下,变成了刘加伟压着牛大刚,赫小红揪着秦友娣打,而且这两口子最擅长的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手没还碰着他们呢,就嗷嗷叫,公安听了还以为是他们快被打出人命。
    尤其这俩“被害人”脸上的印子红一道青一道,衣服也扯得不成样子,头发散成了鸡窝,而被打了一刻钟的刘加伟赫小红脸上居然一点伤也看不出来。
    “松开,聚众斗殴是吧?不许打了!”
    “再打就出人命了,快松开!”
    几名公安上来将人分开,不等友娣夫妻俩哭冤,周围的大妈们义愤填膺地说:“公安同志,我们要举报他俩搞破鞋!”
    “对!赫小红搞破鞋!”
    “关键是这刘加伟,作为咱们县城钢铁厂的先进劳动模范居然搞破鞋,简直败坏咱们广大劳动群众的形象,必须以儆效尤!”
    于是,不到十分钟,在秦家人和围观群众的解释下,公安们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搞破鞋还把小姨子和连襟打成这样,今儿咱们也是开了眼了!”
    想抵赖?门儿都没有。一是已经被抓现行,二是周围邻居亲眼目睹他来过那么多次,对外还自称是赫小红男人,这都是事实婚姻了!
    这时,门口呼啦啦又涌进一群人,“听说咱们厂的人在这搞破鞋?”
    “真真是咱们三车间的刘加伟?”
    “可不就是,刘哥你可真能啊,以前还让我帮你顶班,说啥家里有急事,结果却是跑来搞破鞋,我呸!”
    “亏你还是咱们钢厂子弟,刘叔和刘大哥刘二哥知道你搞破鞋吗?”
    “……”
    很好,秦艽冲远处的少年点头致谢,刚才她给了五毛钱让他骑自行车飞快去钢厂叫人,干得不错。
    这下,刘加伟算是彻底蔫了,不仅蔫了,还当场被公安带走了。
    “大姐,你还好吗?”秦艽关心地看向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秦爱兰,其实她的状态她一直在关注着,甚至心里做好了几个应急预案,要是昏倒的话她该怎么处置。
    但让她意外的是,秦爱兰既没大哭,也没昏倒,更没精神崩溃,她换的药及时阻断了“毒药”对她神经系统的损害。
    “没事,咱们快去火车站吧。”秦爱兰抹了把眼角,居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奶的事不急,这狗男人的事儿……”友娣揉了揉被赫小红抓伤的脸,她的伤都是挂在明面上的,贺小红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她专挑女人家不可告人的地方下狠劲,够她躺十天半个月的。
    “我要离婚。”
    第21章 钱留下,人滚蛋!
    众人一愣, 虽然早就商量好的,最完美的解决方案肯定是离婚,可要劝服爱兰离婚, 他们也做好了打持久战或者下狠药的准备, 没想到她短短几个小时就做出这样的决定。
    非常冷静,不是气话。
    “想好了吗?”
    “想好了。”秦爱兰这一次没有再像以前一样低着头,就像来娣说的,她没做错任何事,凭什么总让她低头,该低头的应该是婚内出轨的刘加伟,是勾搭有妇之夫的赫小红。
    秦家三个妹妹齐齐松口气,只要大姐下定决心要离婚,这事就好办。
    为了快刀斩乱麻, 当天傍晚牛大刚就一个电话挂到七里屯大队部,把他家里那些叔伯兄弟和狐朋狗友全摇来,雄赳赳气昂昂上钢厂家属院。
    此时的老刘家还沉浸在“我儿子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抓进派出所”的错愕中, 忽然大院门口呼啦啦涌进几十号庄稼汉, “姓刘的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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