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成亲两年有余,又和太子妃伉俪情深,恩爱不疑。如今三皇子也到了适婚之龄,一众贵女争奇斗艳,仰颈张望,欲一睹三皇子的天人之姿。
    盼了又盼,盼了又盼,袖中靶镜偷偷拿出好几回,却迟迟不见沈砚现身。
    众人交头接耳,众说纷纭。
    宴席之上。
    太子妃一身金丝织烟云蝴蝶锦裙,腕上的白银缠丝双扣镯莹润通透,扇水墨团扇执在手心,挡住头顶刺眼光线。
    太子妃狐疑,目光在一众贵女脸上掠过,暗暗记下名字,又好奇:“怎的不见云家姑娘?”
    她可是记得,皇后娘娘对这位印象极好,有意让她与沈砚成亲。
    只如今时辰已到,云家姑娘却迟迟不曾现身,实为不妥。
    侍女俯身,凑至太子妃耳边低语:“奴婢听人说,云姑娘身子不适,今日不曾赴宴。”
    太子妃眼眸轻动,手中的团扇稍滞:“……母后怎么说?”
    侍女小声回话:“皇后娘娘并未说什么,只打发人送了血燕去云府。”
    满园莺莺燕燕,云堆翠髻。
    话落,侍女又左右张望,悄附唇在太子妃耳边:“皇后娘娘刚刚还将身边的侍女都打发走,说是要和三皇子说些梯己话,后来奴婢瞧见,三皇子是冷着脸走的。”
    太子妃诧异:“……三皇子走了?”
    赏花宴是为着沈砚办的,如今沈砚不在,这场赏花宴哪还有必要的继续。只沈砚这般,莫过于太不给皇后面子了。
    一而再再而三打皇后的脸。
    沈砚向来和皇后关系不睦,太子妃若有所思,一双柳叶眉轻轻蹙起。
    侍女狐疑垂首,欲言又止:“娘娘,这事……可要和太子殿下说?”
    太子妃弯唇浅笑:“你真以为他会不知?”
    侍女担忧蹙眉:“殿下还卧病在榻,想来他应是不知的。”
    太子妃淡淡瞥她一眼:“莫要多话。”
    她向来只喜欢看戏,可无意被人拖下水。
    .
    夹道长而窄,日光洒落在青石板路上。
    马车渐渐驶出皇宫。
    隔着一层墨绿车帘,岳栩毕恭毕敬:“殿下,可要回府?”
    一帘之隔,沈砚轻倚在车壁,墨色眸子轻阖,骨节匀称的手指轻搁在膝盖上。
    云黎从府上翻墙的事沈砚早早知晓,只是好奇云府的人都是饭桶不成,竟然半日也寻不到人。
    岳栩闻言,掩唇轻咳两三声:“属下倒是知道云姑娘在何处。”
    迟迟不见马车内的人有所回应,岳栩大着胆子:“主子,云姑娘如今……正和宋姑娘在一处。”
    墨绿车帘挽起一隅,那双深色眸子难得流露出几分不解:“她们怎么会碰上的?”
    沈砚皱眉,指间的青玉扳指轻轻转动,他眸色暗了一瞬,声音清冷:“知道她们说什么了吗?”
    ……
    “姐……妹妹,你这身锦衣果真不错,这是江南的青纱翼罢?我听闻江南多青纱翼……”
    百草阁内,云黎抱着小白猫,亦步亦趋跟在宋令枝身后,一张小嘴叭叭,片刻不停。
    宋令枝忍无可忍,驻足回望。
    长街上那几个彪形大汉早就不见,只余满地日光残留。
    宋令枝面色冷淡,半点套近乎之意也无:“你要找的大夫就在前面,自己去罢。白芷,我们走。”
    云黎不假思索,上前挡人:“等下,你这就走了?我还不知你姓甚名谁,这锦衣我去何处还你?”
    宋令枝往后退开半步:“不用还。”
    云黎脱口而出:“那怎么行,我又不是那等贪图小利之人,你……”
    身后猩红毡帘挽起,一位满鬓斑白的妇人从后院走出,她手上还抱着一个绵软褥子。
    瞧见云黎,妇人满脸堆笑:“云姑娘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前儿你送来的那猫儿,昨日下了几个猫崽子,个个都是好的。”
    后院杏花树旁的平房内,堆着少许的柴火和枯叶。
    阿梨的爪子刚寻了大夫包扎,如今怏怏窝在云黎怀里,哼唧哼唧叫唤。
    云黎一手抱着阿梨,小声安抚。又探头,去瞧埋在褥子中的几个小猫崽。
    平房狭小,倒是收拾得齐整。才刚生下猫崽子的母猫性子狠辣,但凡有人多看猫崽两眼,都会被凶。
    除了云黎。
    妇人双手在衣裙上擦擦,笑得温和:“它是云姑娘救回来的,只认云姑娘一人,这地方也是云姑娘收拾的。”
    宋令枝目瞪口呆,难以将眼前这人和前世的云贵妃联想在一处。
    妇人本是后院看柴火的,后来收了云黎的银子,云黎不在,便是她帮忙照看母猫:“我还以为云姑娘今日不来了呢。姑娘不是说今日有事耽搁了吗,可是事办完了?”
    宋令枝下意识望向地上那抹碧霞色身影。
    若无变故,云黎此时该在皇后娘娘的赏花宴上,然后不日和沈砚完婚。
    碧霞身影一顿,云黎僵着脖颈转过身,实话实说:“我、忘了。”
    她当时看见阿梨受伤,三魂六魄都吓飞,哪里还记得什么赏花宴。
    妇人一惊:“可是误了大事?”
    云黎面不改色:“倒也不算大事。”
    不过一个三皇子罢了,哪里有她的阿梨重要。若非父亲诓她赴宴后,便容她留阿梨在府上,那劳什子赏花宴,她去都不会去。
    宋令枝和白芷相视一眼,二人皆笼着双眉,宋令枝心中疑虑渐深,她不懂,云黎能费心费力,只为救活一只素不相识的母猫,为何前世不能放过她的秋雁。
    思及前世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秋雁,宋令枝满心的疑虑渐消,脸上冷了些许。
    只让白芷留下身上的银子,钱袋子塞到妇人手上,宋令枝轻声:“这个你拿去,也算我的心意,给它们买点好吃的。若还有剩,你拿着便是,也不枉我今日来这一遭。”
    妇人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云姑娘拿的够多了,我……”
    宋令枝面不改色:“她拿她的,我拿我的,有何相干?”
    话落,又朝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心知肚明,拉着妇人说了会话,方同宋令枝一齐出门。
    白芷轻轻叹口气:“闹了半日,姑娘还未寻大夫来瞧呢。姑娘,那云姑娘,可是殿……”
    余音未了,倏然见后院匆忙跑出一道娇小身影。
    云黎疾步提裙,行色匆匆,挽着宋令枝不肯松手:“你还没说你是哪家府上的姑娘呢。若是不方便说,那过两日你来百草阁寻我,今日……”
    长街一阵喧闹响起,为首的正是云府府上的护院,云黎怀中的阿梨登时炸毛,一双眼珠子瞪圆,张牙舞爪欲找那大汗算账。
    宋令枝当机立断,来不及多想,直接将主猫推入马车。
    云黎惊魂未定,一面安抚怀里的白猫,一面解释:“阿梨的爪子是那人拿捕兽夹弄伤的。”
    宋令枝皱眉,扬声命人驾车回府。
    无奈还是晚了半步。
    数十个彪形大汉手持佩刀,齐齐围在宋令枝马车前,为首的那人横眉怒目,穷凶极恶。
    他拱手,并未指名道姓,然马车上三人,都心知肚明。
    “姑娘,老爷命小的接你回府。”
    云黎抱着阿梨惴惴不安,直往宋令枝身后躲。
    宋令枝拢眉,抬眸看了白芷一眼。
    白芷扬高声:“马车上并无你家姑娘,这位大人怕是认错人了。”
    护院不为所动:“适才那白猫乃是我们府上,这白猫伤了我们老爷,还望姑娘将此猫交给我们处置。”
    白芷轻笑:“你这话着实好笑,这猫是我们家主子养的,何时成了你们家了?”
    护院脸色阴沉:“姑娘,老爷夫人都在家中等着您,若是伤及无辜,可莫要怪在下鲁莽。”
    佩刀出鞘,步步逼近马车。
    蓦地,马车内传来一声轻笑,宋令枝声音轻轻:“府上的家风,便是当街强掳民女?”
    护院一怔,随后不屑一顾:“这位姑娘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几个刀剑不长眼,若是伤着姑娘,可别怪在下无礼。”
    剑拔弩张。
    马车内,云黎眼睛气红,一口贝齿差点咬碎。她无意拖累宋令枝:“罢了,我随他们回去就是,大不了我日后不让阿梨……”
    宋令枝忽然伸手,攥住了云黎的手腕。
    指尖相触灼热的瞬间,她当即收回手,别过视线,讪讪:“不必。”
    云黎担忧:“可是他们……”
    宋令枝淡声:“他们不敢。”
    她故意扬高声,嗓音透着浓浓的嘲讽和讥诮:“我竟不知……何时三皇子的马车,也有人敢拦了?”
    护院将信将疑,他眼尖,刚刚看见的,明明是三个姑娘,哪来的三皇子?
    宋令枝反唇相讥:“怎么,这京中还有人敢假冒三皇子行事不成?”
    护院迟疑:“这……”
    同伴上前,低声在他耳边低语:“那姑娘应该就是三皇子府上的,前儿三皇子为了她,连国舅爷都伤了,我劝你见好就收,别真得罪了那位活阎王。”
    隔着墨绿车帘,护院的窃窃私语自然也传至马车内三人耳中。
    云黎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你、你真是……”
    车外的护院不依不挠,只当宋令枝是蒙自己的:“……姑娘可有信物?”
    宋令枝冷笑两三声:“你倒不如请三皇子和我对质罢了!我倒要瞧瞧,这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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