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瞧着明大人亦是一头雾水,只知自己稀里糊涂被丢进诏狱,又好好地被送出来。
    那诗集是明大人拜托贺鸣誊抄的,好端端的拉贺鸣趟浑水,明大人心中过意不去。
    这两日也跟着在京中帮忙走动,疏通关系,想要保贺鸣无虞。
    可惜仍是无功而返。
    宋令枝满头乌发披落在腰间,只挽着一支白玉簪子。
    倚着栏杆,依稀可望见湖中自己的影子。眉似青黛,明眸皓齿。
    水波荡漾,层层涟漪漫起。耳边好似又响起沈砚那一声轻笑。
    “你求他们,有用吗?”
    ——有用吗。
    ——没有。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纵使人人都知贺鸣是被冤枉的,也无济于事。
    翰林院掌院学士为贺鸣递上的折子如雪花,却从未听过乾清宫有消息传出。
    沈砚不惧世俗,更不怕天下人的攸攸之口。
    他那样的人……
    宋令枝缓缓伸出手,接住一抔的月光。
    朗朗明月落在指尖,可她终究留不住,就像,她留不住贺鸣一样。
    ……
    月影移窗,清冷光辉透过纱屉子,轻盈洒落在沈砚衣袂。
    银辉迤逦,案上烛光跃动。
    沈砚一身暗玉紫蒲纹狐皮大氅,双眸轻阖,无声在纸上挥墨。
    少顷,又睁开眼,皱眉望着撇向案上的黑墨,不动声色将方才的临帖丢入脚边铜炉之中。
    熊熊烈焰映着满堂月色,很快将宣纸吞噬干净。
    岳栩披着一身夜色,踏入沈砚寝殿,他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陛下,属下晚了一步,先太傅刚刚悬梁自缢,救不回了。”
    先太傅曾为沈砚和先太子沈昭授课,同为先皇后嫡子,沈昭温润亲和,如璞玉一般,自然得太傅青睐。
    沈昭被囚后,先太傅明哲保身,告老还乡,却不想人在曹营心在汉。
    解甲归田,仍是事事惦记着沈昭,欲扶持沈昭上位。
    岳栩低声,将所查到的一一禀报。
    少顷,寝殿重归安静。
    沈砚漫不经心转动指间的青玉扳指,那双深色眸子轻抬,似有所无从岳栩身上掠过。
    “只有这些?”
    岳栩凝眉沉吟,拱手:“是……”
    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如芒刺在背,岳栩搜肠刮肚,倏然低下眉。
    “还有,宋姑娘、宋姑娘今夜又在园中等了贺大人一夜。”
    沈砚指尖轻顿。
    他低眉,无人瞧见眼中的异样。
    岳栩轻声:“贺大人刚刚托人,说想见陛下一面。”
    沈砚唇角勾起几分冷意。
    岳栩轻声:“还有,他托人将此信送去宋府。”
    呈在书案上的,是一封放妻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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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沈砚愤怒:他到底有哪点好
    地牢昏暗无光, 隐约可闻得角落低声的鸣。
    刑部尚书仍然躺在地上,遍身说不出的狼狈不堪,通身血污。
    没了舌头, 他连话也说不出, 只能如猪狗一样苟且偷生。
    诏狱之人向来眼高手低, 且刑部尚书又是得罪岳栩进来的,哪一个还会对他心慈手软。
    严刑逼供, 签字画押。
    末了将人丢进牢房, 知等秋后问斩。
    吴四提着十锦攒盒,一路骂骂咧咧, 路过刑部尚书, 还要多啐两口:“晦气的玩意。”
    转身朝向贺鸣, 又是满脸的卑躬屈膝,阿谀奉承。
    宋瀚远先前拿银子打点吴四, 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人贪财,只要给足银两,任何事都能办得妥妥贴贴。
    贺鸣牢房是吴四亲自盯着人洒扫干净, 虽简陋, 好在并无那些脏污东西。
    月光顺着四四方方的窗子,落在贺鸣眉眼, 清润眼眸波澜不惊。
    吴四心生敬佩,巴结之心愈发剧烈。
    余光瞥见地上不曾动过的食盒和美酒, 吴四搓搓手,满脸堆笑。
    “贺大人可是不喜欢这酒菜,赶明儿我定让人再做好的来, 贺大人先将就将就。”
    话落, 又命人开门, 小心翼翼提着攒盒,蹦至贺鸣身侧。
    “这是贺少夫人刚刚打发人送来的,贺大人尝尝?”
    贺鸣平静宛若秋波的眸子轻抬,眼中一凛:“先前我送去宋府的信……”
    吴四拂开案上的灰尘,拣了快干净地坐下。
    “早送去了,别人做事我不放心,我亲自送去的。”
    贺鸣双眉紧拢:“那这攒盒……”
    攒盒样式确实出自宋府,盖子掀开,是往日自己在家爱吃的糕点。
    贺鸣眼眸低垂,目光在荷花糕上轻轻掠过。他随手挑起一块,轻咬上半口。
    甜腻在唇齿间漫开,贺鸣爱吃甜的,往日送到他案上的糕点,都是多加了三勺蜂蜜。
    吴四笑得恭维:“少夫人还说贺大人爱茶,特让小的沏了好茶来。”
    这会还在诏狱,自然没有茶炉子。
    西湖龙井在茶壶中闷了许久,再好的茶叶,也禁不起这般折腾。
    茶水苦涩,贺鸣面不改色,一饮而尽。
    他低声:“什么时辰了?”
    吴四毕恭毕敬:“丑时一刻了。”
    贺鸣颔首,缠丝玛瑙白盘上的荷花糕吃完,也不见他再说过半个字。
    文人雅士向来清贵,吴四极有眼力见,待贺鸣用膳完,屁颠屁颠提着攒盒往外走。
    诏狱悄然无声,夜里阴冷,耳边唯有刑部尚书痛苦的低吟。
    刑部尚书一家遭殃,他往日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这两日贺鸣陆陆续续,从狱卒口中得知尚书一家妇孺老幼的惨状。
    沈砚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那一大家子自然也没落得半分好。
    窗口只望见一隅的月色,贺鸣挽唇,眉眼间难得染上几分笑意。
    他本来还想着,今年七夕告假,同宋令枝一起上山赏月。
    如今想来,倒是他要失约了。
    浓浓夜色中,贺鸣无声弯唇。
    空中遥遥传来鼓楼的钟声。
    丑时三刻,贺鸣没等来沈砚。
    寅时一刻,贺鸣没等来沈砚。
    乾清宫悄然无声,那封放妻书静静搁在紫檀嵌玉理石书案上。
    岳栩垂手侍立,不知站了多久,
    书案后,沈砚一手抵着眉心,骨节分明的指骨落在扶手上,轻轻敲着。
    良久,书案后中传来沈砚喑哑的一声。
    “再点盏灯。”
    岳栩眸色一怔,依言照做。
    宫人遍身绫罗,悄声步入殿中,又添了两盏青花水草带托油灯。
    烛光摇曳,跃动落在窗前。
    岳栩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沈砚往日不喜殿内过于亮堂,可这两日总着人点灯。
    悄悄抬眼往上看,沈砚眉目清冷,眸色沉着冷静,望不出半点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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