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床啊,哦,我知道了,”江天禹点点头,“你还是处男,至少后面是。”
    “不……您……你……”
    “我打个比方吧,比如程诺文喜欢狗,喜欢摸一摸,逗一逗,但他不会操狗,狗是好玩用的,不是睡觉用的,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他用一种挑逗的目光看着丁昭,“我和程诺文不一样,只要够可爱,小动物也可以。”
    第66章 旧风景(2)
    “江老师。”
    有人打断他们对话,赖茜来找江天禹了。靠近两人时,她感到氛围不对,目光在丁昭和江天禹之间打转,似乎觉察出那股不寻常的暗流。
    女孩微微蹙眉,捏紧手上分镜,问江天禹能否跟她走个位,有两个点位需要提前踩一下。
    江天禹面色如常,微笑说好,没问题。对讲机此时传来声音,丁昭也不管和自己有没有关系,腾地起身,说你们去,有人找我。
    他心狂跳,颤巍巍走两步,怀疑地回头,江天禹果然还在看他,见丁昭转身,对他很快眨一下眼。
    后背发寒,头也隐隐作痛。这人怎么这样?丁昭不禁思考,还以为江天禹是行业少见的高风亮节之辈,有艺术家气性,谁知金玉其外,江天禹太会装,芯子像是黑煤窑挖出来似的——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包装深沉人设?不怕露馅吗?
    手机跳出信息提醒。程诺文:过来。
    丁昭抬头,程诺文独自坐在监视器后面,脸色极差。他以为哪里出了问题,跑去问怎么了,又四处瞅瞅,客户呢?
    “江天禹刚和你说什么了?”
    监视器后面的位置,视野全场最佳,哪个角落都能看个一清二楚。程诺文特地坐这里,借机观察:丁昭搬完器械喝水,招惹不知道哪里来的外国男人,聊个两句就被逗乐了,眯着眼笑,比对自己时开心许多。
    很久没见丁昭这么笑过。最近他们关系紧张,丁昭看见自己要么忧心忡忡,要么闷闷不乐,一点活力都无,难得能够放松,哪怕是因为别的什么人,他也勉强忍了。
    只有江天禹不行。
    丁昭语塞,支吾半天不出声。这幅姿态在程诺文眼中,比起紧张,害羞更多。他心里一团火,加柴烧。江天禹不是人,碰到那种黄鼠狼,丁昭不躲,反而敞开任摸,做慈善的都没他大方。
    “没什么,随便讲了两句。”
    眼神飘忽,显然没说实话。那把火窜到喉咙口,程诺文语气也冲起来:“今天外景不能拍,明天来不来得及补也不知道,所有人都忙得要死,你倒是一点不急,还有空和他聊天。”
    “我是正常休息,”丁昭表情沉下去,“我也没和……是他来找我的。”
    他找你,你给他乱摸。我找你,你和我顶嘴。什么逻辑。
    程诺文正要发作,上个厕所的客户回来了,看见丁昭,哎呀一声,问是不是准备好继续拍了。丁昭看程诺文一眼,拿起对讲机问了两句,随后对客户说各单位都就位了,随时可以开始。
    下午室内的拍摄结束比预期早,老天给面子,太阳下去前,雨停了,趁着落日光线好,众人抓紧出去补了几个镜头,以减少第二天的拍摄压力。
    其余人暂可休息,阿康回酒店,还要重新制定明天的计划。丁昭和赖茜勾掉拍完的镜头,盘剩余的工作量,弄完已是后半夜。他忍不住打个呵欠,对赖茜说你早点去睡吧,还有一点收尾的我做掉就行了。
    赖茜没动,她盯着电脑屏幕,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我有个朋友,以前做娱乐记者,说江天禹早年私生活很乱,全靠他们公司公关厉害,遮得好,外面只能捕风捉影,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丁昭安静,赖茜接着说:“他是bi,两边都行。”
    “哈哈哈是吗,”丁昭干笑两声,假装在听八卦,“这样啊,看不出来。”
    他感到赖茜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很焦灼的一道。女人对所有变化都很敏感,赘肉、毛衣上的头发丝、一些人的眼神。世界的不宽容练就了她们的观察力,后天的,也是绝佳的。
    她几乎立即破解了真相:“你不是和nate在一起吗?”
    丁昭没想到她这么问得如此直接,脱口道:“没有。”
    “我是说你们住在一起。”
    到这个地步,不承认也太虚伪,丁昭很慢地点一下头,“他只是租我房间住。”
    “你不用和我解释,”赖茜制止他,“我知道的越少越好。”
    ceci。丁昭试图挽留她,赖茜轻轻挣脱,拿起笔记本。
    临走前,她对丁昭说:“每个人都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我不说,你也不说,很公平,但小昭,一个人就算了,二个三个,人是应付不了的。”
    *
    后续几日,拍摄整体尚算顺利,偶有小波折,处理起来并不困难。庄晓朵在上海,每天赶早与他们进行电话会议,了解进度,听完丁昭和赖茜的总结,笑说还以为你们会手忙脚乱,没想到是独当一面,做得蛮好的。
    结束之后,她会单独来找丁昭,问程诺文状态如何。丁昭就回还行,看着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庄晓朵:嗯,你多留意,要可以,尽量别让他们直接沟通,你做个桥,帮忙对接。
    面对这个请求,丁昭五味杂陈。江天禹在他心中形象已如神像跌落,彻底垮台。这几天有心避开对方,不过他对接艺人团队,再怎么回避,一起工作的时间还是不少。
    台面上,江天禹对待他是一视同仁的和蔼。只有没有别人在场时,才会摆出笑眯眯的姿态,要与他亲近。
    至于程诺文,这次出差,他吹毛求疵,但凡丁昭闲下来,必定把人叫到跟前,大部分时间也没什么可交代,纯粹喊来让他罚站。
    都有毛病,这桥谁爱当谁当去。他不想做这层夹心,事情多,压力大起来,白天再累,晚上也睡不好,半夜听艾瑞克在隔壁床打呼,丁昭戴着耳塞,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爬起来,穿个外套下楼。
    萨沃伊服务到位,半夜也有穿得笔挺的酒店人员,看见丁昭下来,微笑着问他是否要出门。
    丁昭说不了,只是睡不着想散个步。对方露出理解,送上一本小册子,说不如去酒店内的酒吧喝上一杯,可以打发下时间。
    册子上写,萨沃伊的酒店酒吧举世闻名,是品味不凡的旅客到访伦敦时的必去景点云云,看得丁昭有些动心。他们拍摄行程满,从海德公园到诺丁山,再到东伦敦砖巷,每个地点都是匆匆一瞥,无法深游。现在告诉他,全伦敦最好的酒吧(之一)就在自己房间楼下,难免心痒。
    一点酒精,不仅助眠,还能帮他忘掉那些烦心事。丁昭揣着册子,进酒吧时,侍应生迎上来问几个人,丁昭刚想说就我自己,不远处有人扬起笑声:“小昭!”
    闻声而望,三人小桌,左边程诺文,右边江天禹。中间一个空位,似乎等他落座。
    第67章 旧风景(3)
    侍应生见他们认识,想领丁昭去座位。丁昭挣扎,问有没有一个人的位置。侍应生有些惊讶,礼貌答如您所见先生,我们今晚吧台都坐满了,您的朋友既然有空位,加入他们不是更方便?
    被停在杠头上,丁昭进退两难,咬咬牙,坐到两人中间。江天禹热烈欢迎,代替侍应生主动给他拉开椅子。程诺文动都没动,他坐姿警戒,面色也不好,不知道之前在与江天禹聊些什么。
    侍应生送上书本一样的酒单,问丁昭想喝什么。江天禹插话:“这里是hanky panky的发源地,第一次来的人都会尝试下,你不讨厌金酒吧?”
    丁昭对这杯酒陌生,侍应生配合介绍,说口感苦甜,草本风味强劲,非常值得一试。
    他正犹豫,江天禹凑到他耳边,“hanky panky,翻云覆雨,最适合睡不着的时候喝。”
    砰一声,程诺文拿起水杯敲在桌上。丁昭拉开与江天禹的距离,对侍应生说我要杯金汤力就行。
    外人走开,小桌氛围紧张。江天禹是笑面人,嘴角笑容永远不会消失,衬得对面的程诺文那张脸冷若冰霜,他看不下去,故意说:“下班时间就别板着脸了,你看,吓得小昭都不敢说话了。”
    丁昭抠着椅子边,感觉程诺文在看自己,只好偏过头,脑子一蒙,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哈哈!江天禹笑声爽朗,“还能聊什么,总归是以前的那些事情。”
    他兴致勃勃与丁昭分享两人认识的经过,说到佲仕拍片那段,丁昭听进去了,江天禹见他感兴趣,便多说两句,指着程诺文道:“那时候我们三周跑了五个国家,最后一站,我记得是南法,在马赛,拍完那个晚上,我俩出去喝酒,店里一群男孩子,看到他,全挤上来,场面不要太壮观!”
    程诺文沉默以对,表情愈发阴郁。江天禹全然不顾,接道:“但他呢,一个都看不上,全部拒绝,喏,就用现在这张脸,至少惹哭三个。我说不是吧,程诺文,每个都很漂亮啊,你要求也太高了,结果你知道他讲什么吗?”
    不等丁昭回答,江天禹直接往下说:“‘allen要不开心的’,原来是为家里那个守身如玉,我笑他妻管严,他还不乐意,一杯都没喝完就走了。”
    丁昭一颗心吊起。程诺文起身,有个瞬间,丁昭以为旁边的那个不是程诺文,而是一头杀气腾腾的野生动物,下一秒就会向江天禹发起攻击。
    文明社会,侍应生过来上酒,程诺文变回人,他用尽全身力气坐下。江天禹没有丝毫畏惧,叠起腿,语气轻松:“干嘛呀,我说你爱情观忠贞,是表扬你。”
    丁昭觉得讽刺,居然有人会用这两个字形容程诺文。可他也没资格评判,自己认识的只是现在的程诺文,对方以前是什么样子,对待恋人是哪种态度,他从未体会过。
    他低头,搅着金汤力里的长条冰,两片薄荷叶在上面悠悠打转。
    “allen是许方纶吗?”
    他问江天禹,左右两人同时变化表情,吃惊居多。
    “你也认识?”
    “我见过,聊过几句。”
    轮到丁昭看程诺文,“也听过他的事情。”
    程诺文避过他投来的视线,神情很不自然。江天禹打量二人,大约估出丁昭的信息量,发出短促的笑声,“对,allen长得很好看,是吧?我总和他说,如果他想,进我们圈子也不难,不过他不愿意,说不喜欢过整天有镜头对着自己的生活。他是那种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个性,挺拼的,我一直觉得他喜欢工作比喜欢人多。”
    这番话不像讲给丁昭听,江天禹说话的对象是程诺文。后者别过头,始终没给反应,颈侧青筋却绷得非常紧,忍耐已到边缘。
    江天禹浑然不觉,继续大谈特谈三人的过去,说自己与程诺文先认识,经程诺文介绍才结识许方纶,“我们过去很熟的,我要在上海,常找他俩喝酒。”
    他朝丁昭比划:“坐下就好像我们三个现在这样。”
    一只野豹突然进攻。程诺文拿起桌上水杯,扬手尽数泼向江天禹。对方机警,闪得及时,只湿了半边肩膀。
    另一边的丁昭已被程诺文拉起,二话不说拽着他往外走。
    “要我买单啊?”
    被丢下的江天禹拖长声音,慢悠悠飘过来,“那下次你请——”
    丁昭被程诺文拖出酒吧。外面小花园,客人闲散,三三两两抽烟聊天。他将丁昭推到角落,巨型的热带植物遮住两人身影。
    手腕被程诺文捏得发红,比起痛,更多是气。丁昭甩了几次,程诺文不肯放,惩罚似的越握越紧,直到他眉头紧皱,疼得倒抽气,程诺文才松手。
    有病啊。他咕哝,程诺文听见了,摁住胸口,深呼吸好几次,似乎很不舒服,“你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又是这种高高在上的责问语气,好像自己做任何事情都不对。丁昭倔劲上来,想起这几天被程诺文罚站,硬邦邦回嘴:“我下班去哪里也要你批准?”
    如果今晚自己不在,只有江天禹,几杯酒下去,丁昭会碰到什么,他不能想。一去回忆,面前就出现那道他最想关上的门。
    “现在回房间。”他拎住丁昭衣服,提起要扔回窝里。
    丁昭挣脱,瞪圆眼睛看他。
    犟头倔脑。应付一个江天禹,够他烦的了。狗东西说今晚自己不陪他喝酒,他就去敲丁昭房门。江天禹极其敏锐,两次试探,将他和丁昭之间的关系摸得明明白白。丁昭为什么不能在这种时候选择听话,乖一点,让他省些力气,也能安心。
    来伦敦五天,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小时,再铁打的身体都吃不消。程诺文闭上眼,睁开时,不再掩饰疲倦:“丁昭,回去睡觉,做得到吗?”
    教叉烧的时候,几百遍指令也不听,到最后,他没办法,用同样的口吻说,宝宝,坐下,能做到吗?
    叉烧咕噜咕噜两声,听出他情绪低落,放下屁股,终于做对一次。
    你……丁昭恢复平日看他那种时刻忧心的状态,想问什么,话缩回去,垂下头,说我知道了。
    程诺文送人上楼,看丁昭关门才走。回房间,兑水吞了两片褪黑素,英国药房能买到的最强效的一款,标准剂量不起作用,他这两天都是翻倍吃。
    室内窗帘紧闭,一盏灯也不开,他在黑暗中躺下,等时间过去。手机忽然闪了几下,有信息进来。
    庄晓朵:小昭刚和我说你精神不太好,没事吧?我推你的那款褪黑素别多吃啊,对身体不好的。
    我没事。他回复完,退出去,打开隐藏相册,有张照片一直躺在里面,没删,下不了决心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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