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镇派出所,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他们在前一天深夜接到了一个村长和村长儿子犯罪的报案,第二天,又有一个姑娘在家人的陪同下,来指认周斌曾经强奸并威胁她们一家不准曝光这件事的丑恶事实,她怀里的婴儿,就是周斌的!
    这还不算,所里还收到了实名举报信,有五个女性的签名,里面陈述了这些年周斌强奸她们的事实。
    派出所乱成一团,因为事态重大,其中有两个女孩被强奸时还是未成年,案子直接移交到县里了。
    周斌这次,是一定跑不掉了。
    周贵已经被撤职,镇里派了新的人员来接手他的工作。
    副所长张元也被立案调查。
    还有周贵曾经的那些关系网,只要在周斌的那些破事儿里出过力的,全都要被剥一层皮。
    江渔至此才知道,陆临安安排的,绝不只是她表面看到的那一点。
    他说要连根拔起,就真的会做到永绝后患。
    她心里对他怀有一丝感激,并不只是感激他为自己惩戒了周斌,还有他帮助曾经受害的那些姑娘,让她们终于有机会有勇气敢指认罪犯。
    但她也有些担忧,她在这里半年,比谁都清楚什么叫“人言可畏”。
    这天收工早,几个人坐在屋檐下看星星。
    其他人离开以后,江渔放松到没注意,这里已经只剩下她和陆临安。
    她现在对陆临安的态度缓和了一些,她道出心中的疑惑:“你是怎么找到那些姑娘的?”
    陆临安侧头看她。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陆临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他对着她笑:“校长说的。”
    江渔吃惊不已:“校长?”
    自己当初要报案的时候,是校长阻止了她,所以她后来对校长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觉得他是个缩头怕事的人。
    陆临安:“其实这种事,在这种地方根本算不上秘密。谁家姑娘突然嫁了,突然走了,别人都会揣测缘由的。而且还有一点……这些姑娘嫁出去,如果婆家发现不是黄花闺女,都是要拿出来说的,姑娘嫁过去会被婆家骂得抬不起头,只要别人提到是从青山嫁过去的,基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渔:“那你让他们实名举报,这不是让她们更难做人吗?”
    陆临安:“所以说呢,钱有钱的好处,有了钱,他们就有更多的选择。”
    他看着江渔,认真的说:“有孩子那个,他们家已经选择全家搬离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流言蜚语,只要自己听不见,也就那么回事儿,而且最主要的,一定要让他们和旁人明白,他们才是受害者,是需要被关爱,而不是谴责和指点!”
    江渔:“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找这些姑娘出来,要找那么个女人?”
    “那个女人”指的是露露。
    陆临安有些无奈的笑笑:“也不是一下子就想出来的。开始的确只是想找个女人引他上钩,把他送进去。后来……也想为受屈的女孩出口气。”
    江渔真诚的说:“你是他们的英雄。”
    陆临安对她的夸赞没有半分喜色,反而神色凝重:“他们开始都是很抗拒出来指认周斌的,尤其是他们的父母。因为这种事一旦说出来,对女孩的名声……”
    江渔:“所以你用钱……”
    陆临安摇摇头:“没有,我没有提钱,只是告诉那些姑娘,如果不站出来指认他,她们很可能这辈子都要活在这件事的阴影里。只有把那个人彻底送进去,坦然面对,才能最大力度的减少这件事对她们的伤害。”
    陆临安:“她们同意以后,我才给了钱,给了她们未来更多的选择。”
    江渔看着陆临安,以前她只顾着爱他恨他,只觉得他有魅力,又薄情,没有考虑过其他的。
    现在看来,陆临安这人,心思也细腻,考虑事情是周到的。
    陆临安:“有个姑娘生下了那个孩子……他父亲本来就是外地的,那件事以后,他们一家人离开了这里,我找她费了一些力。她父母原本是不同意她生下那个孩子的,毕竟他的身世不光彩,但是那个姑娘说……她又害怕,又舍不得,她被带到诊所做人流的时候,从手术台上逃了下来……”
    江渔把头别向另一边。
    被逼着做人流的感受,她比谁都清楚。
    她刚对陆临安有一丝好的印象,现在被他主动提及的这个话题冲了个七零八碎。
    江渔站起来,冷淡的说:“备课去了。”
    陆临安立马跟着站起来,从背后拉住她的手,声音哀戚:“??x?鱼鱼……对不起。是我太自私,才失去了我们的孩子,我后悔得很……看到千亦的孩子,我总是想起我们的孩子,如果它还在,今年都要上一年级了……”
    江渔胸腔起伏,觉得一口气哽得她喉咙发痛。
    最没有资格和她缅怀这个孩子的人,就是陆临安!
    偏偏他又要往她心口划拉刀子。
    失去那个孩子,没有人比她更痛苦。
    陆临安凭什么说两句对不起,就像要抹去自己曾经是一个“凶手”的事实。
    江渔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稳住气息。
    她冷笑一声:“陆临安,你哪来的脸,和我聊这种事?”
    陆临安的手紧紧的拽着她的手臂:“鱼鱼,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机会的,你给我个机会,我弥补你……”
    江渔转身,红着眼睛盯着他,低声嘶吼:“你弥补我?我好生生的我要你弥补我什么?你该弥补的是我么?!”
    陆临安语塞。
    江渔甩掉陆临安的手:“陆临安,我们之间,是没可能的了。”
    第282章 离开
    陆临安的心情又低到了谷底。
    第二天的时候,他一大清早拦住要去上课的江渔。
    江渔抱着书本,语气淡淡,眼里是不怎么掩饰的不耐烦:“又要做什么?”
    她真是烦死了陆临安死缠烂打。
    陆临安厚着脸皮温声道:“我得回趟s市,过几天再回来。”
    江渔听文卉提过,这边的前期考察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剩下的基本不需要陆临安跟进了。
    他要离开,是意料之中的。
    走就走,还回来做什么。
    江渔竟觉得浅浅松了一口气:“哦,再见。”
    说着绕开陆临安就要走。
    却被拦住。
    “我过段时间再回来。这段时间你要有什么事,可以找吴总,他会继续留在这里。”
    江渔本想说,自己能有什么事?那两个恶棍现在都不在青山了,这里的大多数人,对她还是很尊敬的。
    但她不想费口舌:“嗯。”
    陆临安喉结滚了滚,满脸的怅然若失。
    他和江渔相处这一段时间,即使每天都没得到什么好脸色,但突然就要这么分开,他还是很不舍。
    “姓温的做菜老是喜欢放辣椒,你少吃一点,对胃不好。这边晚上挺冷的,你别贪凉,文卉说你还是老踢被子,自己一个人,睡觉的时候穿长衣长裤,这样哪怕踢了被子……”
    “叮铃铃铃………………”
    学校的预备铃响了起来。
    还有一分钟,就是正式上课的时间,学生们要开始早读了。
    江渔丢下一句“上课了”就匆匆跑了。
    剩下陆临安一个人凌乱在风里。
    他看着江渔决绝的背影,叹了口气。
    连个告别的拥抱都不给!
    追妻之路,任重道远!
    陆临安走了,课后的学校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做晚饭的时候,温斯年炒了三大盘菜和一大碗汤,取了五副碗筷出来。
    江渔从宿舍备好课出来,眉头一皱:“你做这么多做什么?”
    温斯年举着筷子一拍脑门:“哎呀,瞧我!他们已经走了!”
    他看着一桌子菜发愁:“怎么吃得完呀?”
    江渔把饭盛好放到他面前:“咱多吃点不就行了。”
    温斯年叹了口气:“突然又只剩咱们两个人,你别说,还真有点不习惯。”
    江渔:“你喜欢热闹啊?”
    温斯年:“热闹也没什么不好吧。”
    江渔笑笑:“你就快回城了,再忍一忍。”
    温斯年:“倒也不至于要‘忍’。”
    二人像最初那样闲聊。
    温斯年:“说真的,那男的到底之前怎么对你,让你对他竟然……如此不待见。”
    江渔不介意和他谈陆临安的事,毕竟想到他和盛千亦,她还有一种看热闹的好奇在里面。
    江渔:“也不是说他怎么对我,我现在才如此对他,纯粹是因为不爱他了,所以不想浪费那个时间罢了。”
    温斯年肯定的说:“我看他挺真诚的。”
    江渔哈哈一笑:“你们两个渣男倒是惺惺相惜。”
    温斯年故作脸一沉:“我可没有惹你。”
    江渔放下碗,看着温斯年认真的说:“不过说真的,你要不要看看盛千亦的孩子,小丫头还挺可爱的。”
    温斯年撇了撇嘴:“我干嘛要看。”
    江渔站起来跑回宿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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