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完整条东苑大道,燕秋尔本是打算从腾远堂后身绕过,然后拐去西苑,可靠近腾远堂的时候却听见腾远堂里有女人尖细聒噪的声音。
    燕秋尔一时好奇,便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
    将尽二月,天气没那么冷了,风不大的日子里,腾远堂的前后门便都是开着的,有客的时候,便将后边正中间的几扇门都关了,只留旁边一道小门。燕秋尔便是站在后边正中间的门外偷偷听着,待听清堂内谈话内容之后,便立刻转身想跑。
    熟料一抹娇俏的身影突然从小门蹦了出来,脆生生地冲燕秋尔大喊一声道:“燕秋尔,你去哪儿?”
    燕秋尔的脚步倏地顿住,转身礼貌一拜,道:“弟弟燕秋尔见过灵姐姐,灵姐姐怎么有空来常安燕府?”
    燕灵,燕生小妹的女儿,与燕浮生一般年岁,却比燕浮生嚣张霸道了不知几倍,燕秋尔前世与这位打过交道,着实让人头疼得很。
    “你进来。”燕灵靠在门边儿,得意洋洋地冲燕秋尔勾了勾手指。
    先人有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而他面前的这位小姑奶奶不仅是个女子,还是个小人,燕秋尔不欲招惹,便依言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如何应对腾远堂里的情况。
    燕秋尔一走到面前,燕灵就像是怕燕秋尔跑了一样,一把抓住燕秋尔的手腕,拽着燕秋尔就往腾远堂里进,一边进一边欢快地冲里面的人喊道:“阿娘,我抓到燕秋尔了!”
    什么叫抓到啊?燕秋尔无语。合着燕灵就是守在这里瞧见谁抓谁的?
    被燕灵拽着绕过腾远堂一侧的屏风,燕秋尔就瞧见燕齐、燕元和燕新堂俱是一副无奈却又有几分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而这三人对面坐着燕三姑和燕小姑,两人俱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倒是显得站在一旁的那个女人有几分精神亢奋了。
    “秋尔见过三姑母、见过小姑母,不知这位是……?”
    燕小姑友善地冲燕秋尔笑笑,而后为燕秋尔介绍道:“这位是常安城里有名的媒婆陈大娘,你祖母托她帮咱们家的郎君们做媒,这不是有了些眉目,便让我与你三姑母一道过来,给几位郎君说说。”
    说到这里,燕小姑暗自叹一口气。阿娘就是怕生哥将这媒婆给撵出去,才让她与三姐走这一遭,可她与三姐哪有这么大的面儿啊,生哥若当真不高兴,可是要脸她和三姐一道赶出去了,到时候这脸面可就当真没地方放了。也不知道阿娘是不是整日闲着无事可做,她都已经将燕家的事情交给生哥全权处理了,做什么还隔三差五地让人到常安燕府里搅合搅合?还怕生哥将她这位生母忘了是怎么着?
    燕三姑也是满心的不情愿。给别的郎君说亲又讨不到好,她的征儿不在,是要她把那些可心的小娘子往别人家送吗?唉……听说征儿这一趟是去办的大事儿,也不知道能捞着多少好处。
    “原来如此。”燕秋尔点点头,又礼貌地向陈大娘拜了拜,道,“既然如此,秋尔便不打扰了。”
    “五郎!”一见燕秋尔要走,燕齐赶忙开口制止,“五郎来都来了,就帮哥哥们参谋参谋吧,五郎也不小了,刚好趁此机会看看有没有自个儿中意的。”兄弟们都在这儿,怎么能五郎一个人逃脱?
    “就是!五郎快过来坐!”燕新堂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亲热地招呼着燕秋尔。
    燕灵也在燕秋尔的身后推着燕秋尔道:“就是说啊!秋尔你也老大不小了,舅舅忙,这亲事你们都得自己多注意着点儿。”
    燕秋尔抽了抽嘴角。说得这么贴心,燕灵真的不是想看热闹吗?不就是刚出娘胎就与人定了娃娃亲吗?得瑟什么!
    燕秋尔眼珠子一转,坐下之后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的亲事已经定好了,就不劳哥哥姐姐费心了。”
    “定好了?”燕齐三个人惊讶地看向燕秋尔。
    燕新堂狐疑地看着燕秋尔,说道:“五郎你可别信口开河,不然被阿爹和祖母知道,你可是要挨揍的啊。”
    “这种事情我哪敢胡说?哥哥们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阿爹啊。”燕秋尔漫不经心地理理衣摆,笑容满面地接过女婢奉上的茶水。
    他若当真在这里给自己挑个美娘子,那他才会挨燕生的揍呢!在这方面燕生一直小心眼儿,就连做做样子也是不行。不过若是燕生敢在这种事情上与谁做个样子,他也绝对跟燕生没完!又不是蠢笨之人,这点事情怎么还能处理不好?
    问?他们哪儿敢去问啊!燕齐兄弟三人面面相觑,不知燕秋尔这话是否可信。
    陈大娘见腾远堂里没了动静,便笑呵呵地开口道:“既然小郎君已与人订了亲,那我就祝小郎君与心上人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虽然子孙满堂是有点儿不太可能,但陈大娘的这番祝福还是让燕秋尔心情愉快,于是燕秋尔从钱袋里掏出一吊钱放在手边的桌子上,笑着对陈大娘道:“借陈大娘吉言。我家哥哥们的事情也有劳陈大娘费心了。”
    一瞧见那一吊钱,陈大娘就知道那是燕秋尔给她的打赏,登时乐开了花儿,一步三扭地走到燕秋尔面前,取走那一吊钱放进了自己的钱袋之后,便向燕秋尔拍着胸脯说道:“小郎君放心,燕府的郎君们个个貌似潘安风流倜傥,我自当寻些顶好的娘子,方才能与郎君们门当户对。”这燕府调教出来的郎君就是懂事儿!
    “那陈大娘今日是来给哪家娘子说媒的?”三位哥哥既然都让他坐下了,这热闹他不凑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燕秋尔偏头看看脸色漆黑的三人,咧嘴一笑。
    燕新堂白了燕秋尔一眼,暗骂自己糊涂,怎的忘了燕秋尔就是一只小狐狸,本想拖人下水,这下可让人看了笑话去了。
    燕齐也是暗道失策。
    而燕元此时已经不去想是否失策的问题,只是垂着头不停揣摩燕秋尔的亲事,猜测这亲事是燕生给安排的还是燕秋尔自己要的,猜测女方是哪家,猜测这门亲事是否会影响到燕秋尔在燕家的地位。
    闻言,陈大娘胸有成竹地对燕秋尔说道:“小郎君放心吧!不是秀外慧中的美人儿,陈大娘我也不敢来燕府说这个媒!我今儿啊,是受孙夫人之托,来替他们家二娘子说媒的!哎呦,那可是咱们常安城里有名的美人儿呢!”
    美人儿?谁啊?他怎么没听说过?燕秋尔一脸茫然地看向自家的两个姑母。
    燕小姑微微蹙眉,犹豫着开口道:“陈大娘说的这孙二娘子是……是吏部尚书的一房亲戚,家里却不是做官的,在东市经营一家食肆。”若不是仗着与吏部尚书的亲戚关系,这个孙家的身份地位在常安城里是压根儿排不上的,顾念娘家人倒不像是阿娘的作风,吏部尚书一职于他们燕家来说也是鸡肋,也不知阿娘是怎么想的,竟让人来说这门亲事。
    燕秋尔了然地点点头,这就难怪他对这位美人儿没印象了。
    燕秋尔转头看着燕齐三人,戏谑道:“三位哥哥谁对美人儿感兴趣?”
    燕齐和燕新堂一人瞪燕秋尔一眼,燕元依旧垂着头寻思着自己的事儿。
    燕秋尔一见燕元垂着头一副正在深思的样子,就觉得燕元不是在想什么好事,再看燕齐和燕新堂不情不愿的样子,燕秋尔眼珠子一转,突然开口道:“说起来咱们燕家今年格外地忙,我听阿爹说再过几日大哥便要与阿爹一道启程前往洛阳了?唉,幸好这商联会是三年一次,若每年都要在这事儿上耗费半年的心力,那咱们家的生意可真是不用做了。”
    燕齐一听就是眼神一亮,立刻应和道:“确是如此,幸而今年的商联会是在洛阳召开,若是再跑得远些,那这一整年便是什么都不用做了。本来还应了祖母要在今年成家,没成想阿爹要带我一起去参加商联会,如此一来便有大半年不在常安,再回常安之时又赶上秋忙,倒是要辜负祖母一番美意了。”话音落,燕齐感激地看燕秋尔一眼。
    燕新堂却是感激不起来。大哥跑了,那这亲事落在他头上的几率不就更大了?他也得找个借口!可是找什么借口呢?
    燕秋尔冲天翻了个白眼,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几位哥哥辛苦了,又要忙活着常安城的事情,又要跟着燕家的商队到处去跑,可惜弟弟愚钝,帮不上哥哥们的忙。”
    商队?对,商队!燕新堂心中一喜,赶忙开口道:“五郎你不是正在世安苑与阿爹学习吗?你倒是快着点儿来帮哥哥们的忙啊!今年大哥要准备商联会,四郎又不在,二哥要留在常安主持大局,跟着商队跑的可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这么大的天岚国,我得花多长时间才能走完?五郎是想累死三哥吗?”
    “三哥教训的是,秋尔定当竭尽全力。”
    兄弟三人这一番话接连说下来,倒是把陈大娘给说愣了。照这三人的意思,这一年常安燕府里竟是没个人了?人都不在,还怎么成亲?偏生孙家那边儿等不得,非要在今年将女儿嫁出去,这可怎么办?
    陈大娘的视线在燕家兄弟四人身上扫来扫去,寻思着这事儿该怎么办。
    燕元一直都是伴着几个人的说话声思考,可突然间腾远堂里却安静了下来,燕元不明所以,便抬头查看,这一抬头刚巧就与陈大娘对视上了。
    四目相对,陈大娘的眼神立刻变得火热。
    “二郎君,您那祖母可说了,她找人给您算过了,您是一定要在今年成亲这人生方才能一帆风顺事事如意,也就是因着您的事儿,燕老夫人才急着让我来这一趟,说这孙二娘子您可一定要瞧一眼,也不是就要您非她不娶了,可不可心您先看看,您看成不?”就剩这么一个郎君了,若再给拒绝了,她这事儿办不成,还不得把孙家给她的好处费给退回去?那那儿成啊!情急之下,陈大娘直接将本家的老太太搬出来,想用老太太压住燕元。
    果然,本是要拒绝的燕元一听是老太太特地嘱托的,便犹豫了,虽知晓这陈大娘说话不能句句都信,可燕元还是担心万一这话真是老太太说的该怎么办。
    燕齐与燕新堂对视一眼,暗忖这事儿若燕元不接下,兴许还要再回到他们二人身上,而且若燕元定下了,那今年祖母也有门亲事可以惦记着、筹备着,也就不用总惦记着他们,于是两人这眼神一对,便决定将这好事“让”给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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