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这个假骆时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这几日秋尔对这假骆时都是能避则避,有骆时在的地方,秋尔定不会跟随,以至于在如此忙碌的日子里,他与秋尔相处的时间又少了几分。更不用说他尚且不知这酒里的毒会让秋尔承受何种痛苦,纵使这几日秋尔没有任何痛苦的表现,也不代表这份痛苦是不存在的或者不会有的。这笔账,他们可不能不算!
    燕生的为人冷淡是在天岚国里出了名的,又因着地位颇高,寻常的酒会根本就请不到他,更不要肖想他会主动邀请别人,故而燕生这个意料之外的邀请一出口,骆时先是一愣,仰头诧异地看着燕生,见燕生当真有请他一聚的意思,骆时心念急转,可却无从猜测燕生的心思。
    不敢随便拒绝燕家家主的邀请,骆时展颜一笑,故作惊喜地答道:“时何其有幸,竟能得燕家主相邀,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拒绝?”
    “请。”燕生也不多言,转身就在前边引路。
    骆时微微抬手,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名随从就推动轮椅,跟上燕生的脚步。
    心知燕生是个惜字如金的人,若想知道什么,便只能主动开口,于是随着燕生走出一段之后,骆时便寻了个机会开口道:“时记得往届的商联会都是在山清水秀风景独特之地召开,今年怎的就只是在洛阳?”
    往届的商联会大多选在有景可赏之地,而那样的地方多半距离常安城较远,山高皇帝远的,他们也可肆意畅谈,可谁都没有想到今年三大商家竟将商联会的召开地点选在了洛阳城,近守都城,可是别有用意?
    燕生转头看了骆时一眼,言简意赅道:“近。”
    近?离哪儿近?燕生答得爽快,骆时却是听得迷糊,思忖一番,仍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能继续问道:“燕家主的意思是说这里距离常安城近?”
    “是。”
    骆时心中一惊,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道:“可是朝廷要插手干预商联会了?”
    燕生又睨了骆时一眼,不冷不热道:“骆家主多虑了。”
    选在离常安城近的地方,是因为那两个老头都上了岁数,从各自的本家去到常安就已是不易,若再要在短期内离开常安跋山涉水,怕是身体吃不消,可这商联会的召开地点又不能选在常安,真去了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这会也不用开了,于是衡量几番,他们这才将最终的地点定在了洛阳。
    而听了燕生的回答,骆时的心中突然升起了几分恼意。燕生句句都回答得简洁且模糊,这是在敷衍他?就算他燕生当真如传言那般冷淡寡言,也不该是这般简略地为他人解惑吧?
    可燕生确实是冤枉的。寡言并非是能够为无礼行径开脱的借口,燕生也将寡言与无礼分得很清楚,故而对于他人提问,燕生向来都是认真作答,哪怕此时对骆时心存不满,骆时的问题他也都是认真回答了。难道一个字的回答不是回答吗?字多字少又有何妨?他难道没有清楚地为其答疑解惑吗?
    燕生领着骆时去了燕家在洛阳城南市的一家酒肆,进门便直奔自己的专用包厢,紧随其后的唐硕停下脚步,当着骆时的面儿迅速与酒肆掌柜交代了所需酒菜,而后便两步追上衍生与骆时,一道往包厢去。
    进入包厢,各就各位之后,骆时才压下心中的恼意,笑着开口道:“时瞧着这酒肆的牌匾一角刻着燕字,莫非这里是燕家开的酒肆?”
    “正是。”燕生的回答依旧简洁。
    酒菜未上,唐硕便先备了茶,依次奉上。
    之前没听燕秋尔说时,燕生还不觉得骆时主仆静候唐硕奉茶这一举动有何不妥,然而燕秋尔说过之后,燕生再仔细观察骆时主仆的神情,便看出几分不妥。
    燕生曾与许多人这样相对而坐,身边有仆婢伺候,可与其他人相较起来,此刻坐在他面前的这对主仆的神色过于平和,不紧张,不慌张,也不惶恐,不戒备,不防备,更不心忧,而燕生模糊地记得前次与骆家家主对坐之时,对方可是有几分拘谨的,倒是跟随在骆家主身边的那位南郎君更自在些。
    骆时不知自己正被人观察着,犹自笑道:“燕家主这是有做酒商的打算?”
    “没有。”燕生果断否定道,“商队偶尔会从各地作坊里购回酒水,寻不到买家,便只能自己转卖。”
    开一家酒肆原来是这样容易的事情吗?骆时的表情有瞬间的僵硬,而后才恢复自然。
    酒菜上桌,骆时自然是先举杯轻呷一口,品味一番后道:“燕家主偏爱北方烈酒?”
    “还好。”燕生冷淡地答道。
    对于酒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偏好,与人小酌时也不会轻饮烈酒,只是今日他却需要这烈酒的酒气和辛辣来掩盖其他的味道。
    见骆时只是小酌一口便放下了酒杯,燕生心有不满,便执起酒杯,向骆时一敬,道:“今次得骆家相助,燕某感激不尽,先干为敬。”说罢,便豪爽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骆时见状,也笑着举杯,饮尽之后笑道:“燕家主客气了,得燕家主青睐是时之幸,倒是时沾了燕家主的光,待到商联会结束之后,骆家不知要接到多少生意呢,时也敬燕家主一杯,谢燕家主提携之恩。”
    “客气了。”燕生随着骆时再饮一杯,心中暗笑。
    唐硕看着那一杯接着一杯地进入骆时腹中的酒水,心疼不已。
    为了替五郎君报仇,主君也真是舍得,给假骆时灌下的毒可是肖娘的藏品,难得的慢性毒药,专用来折磨人的,纵使肖娘爱好此道藏品丰富,这种毒也是只有一瓶,就这么没了。
    燕生在这边酒肆里不亦乐乎地给骆时灌酒以牙还牙,那边的燕秋尔却在洛阳花月阁里百无聊赖地看账本。别的事情可以交给燕新堂与岚风去做,可这账本还是要他亲自来看,只有亲自看过,燕秋尔才能知道这家店的盈亏状况,之后才能拟定发展计划。
    原本以为自己兜里的钱还挺多,哪怕花月阁入不敷出,只要有贩卖消息所得即可,可如今搬出了燕府,一下子多了那么些人要养,这日子还是要过得精打细算些,这两家花月阁自然还是要盈利得好。
    燕新堂坐在燕秋尔的身边,陪着燕秋尔看账本。
    “三哥无需在这里陪我,今日我在,三哥可以出去打探些消息。”见燕新堂无聊到开始清点茶杯里的茶叶有几片,燕秋尔摇头失笑。
    燕秋尔将茶杯推开,朗声笑道:“要打探谁家弃过婴孩丢过私生子这类的事情,还是在这青楼里方便,去了外边兴许没人与你说,可在这里,两杯酒下肚,便什么都能说了。”
    燕秋尔放下一本账本,换上另一本,问燕新堂道:“那三哥可打探出些什么?”
    燕新堂冷笑一声,道:“凡是富贵人家,这样的丑闻简直不胜枚举。”
    燕秋尔蹙眉。这话说得也是,豪门大宅之中最不缺少的便是这样的黑心事儿。可若是如此,燕新堂要如何才能找到他的亲生父母?单是走遍大江南北地四处打探询问也不是办法啊。这可如何是好?
    见燕秋尔蹙眉,燕新堂笑了笑,道:“秋尔不必心忧,总会有办法的,就算最后找不到也无妨,至少我努力找过,便也就此生无憾了。”
    看着燕新堂有些悲伤的笑容,燕秋尔越发想要为他做些什么了。
    “咚咚”两声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便是岚风的声音。
    “主君,岚风备了茶点。”
    听到这话,燕秋尔立刻丢开手上的账本,愉快地扬声对门外的岚风道:“进来吧。”
    得到允许,岚风才推开了房门,带着洛阳花月阁原本的鸨母进了门,行至燕秋尔的书案前,先整理好书案,而后将那鸨母食盒中的茶点依次取出。
    燕秋尔只瞄了一眼那些茶点,便转头与燕新堂说道:“三哥也不必如此,西苑兄弟姐妹们的事情,我会让花月阁留意着,如有必要,闹些大动静引人注意也未尝不可,总之你们想找的,我都会帮你们找到。”
    “秋尔也别只顾着我们,虽然你先前你说你不在意,可我总觉得这亲生父母还是要找。”燕秋尔语重心长地劝道。
    燕新堂的话说完之后,房间里便只有岚风摆弄碗盘的声音,隔了好久都没听到燕秋尔的回答。燕新堂疑惑地看向燕秋尔,却见燕秋尔头微垂,看不清脸色。
    燕新堂以为燕秋尔是在思考,便说道:“不过人各有志,我只是给秋尔一个建议,莫要等到日后留有遗憾。”
    燕新堂等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有等到回复。这可不像燕秋尔的性格。
    “秋尔?”燕新堂疑惑地轻唤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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