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会和他一起走,”宫郅表情有点儿勉强,“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再迁就谁,只需要考虑自己的选择就好了。”
    重岩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宫郅这也算失恋吧,这种状态好像都会持续一段时间才会慢慢好转。但不管怎么说,换一个环境对宫郅来说是有好处的,他会认识一些新的朋友,开始新的生活,或许会遇到真正爱着他的人。
    “什么时候走?”重岩比较关心这个问题。看见宫郅就会联想起前一世的很多事,好的、坏的、愉悦的、纠结的,但这些往事都是重岩不愿意再去触碰的。
    “订了下周的机票。”宫郅抿了抿嘴角,似乎想笑又没笑出来,反而在唇角形成了一个很难过的纹路,“之前所有的事情都联系好了,现在也没什么拖延的理由了……”
    重岩知道他说的拖延的理由指的应该是等程蔚,便轻声问道:“宫郅,你有没有怨恨过我的这种……嗯,做法?”
    “也许一开始是有一些吧。但是……”宫郅沉默了片刻,轻轻摇头,“我认识程蔚快二十年了,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很多人,很多事,我都知道,只是忍着不说出来。我一直以为,他会看到我的退让,最终发现我对他的好。”
    重岩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有些人只会踏着你后退的脚步一步一步前进,会不断试探你能够容忍的底线。他是不会知道你有多委屈的。”
    宫郅的眼圈红了一下,又忍住了,“我知道。我其实都知道。只是……有的时候,关注一个人,对一个人好已经成了习惯,人在局中会想不到要主动去改变什么。我一直在想,或许某一天我会忍不下去,会提出分手。可是他对我好一点,或者有时候回忆起一些美好的往事,这种决心又会动摇。我自己也知道,我这样的性格,要改变这种胶着的状态是需要一个契机的,没想到这个契机会应在你身上。”
    重岩发现自己两辈子在宫郅这里都起到了同样的作用:他命中注定会成为压垮骆驼的那根稻草。好在时机不同,心态不同,结果也有所不同。他此时此刻能够坦然地坐在宫郅的面前,这已经是重岩所能够想象的最好的结果。
    重岩拽了面巾纸递给他,小声嘀咕,“要哭的话,别人会以为我在欺负你的。”
    宫郅破涕为笑,接过他手里的纸巾说了声谢谢。
    重岩觉得自己得说点儿什么,比如一直以来都在遗憾的……甜言蜜语。上一世的时候宫郅大概也曾希望听到他亲口说出,只可惜自己不会说,也想不到要去说。
    “你很好。”重岩结结巴巴地夸奖他,“嗯,长得好,性格也很好,还有……嗯,艺术家的气质,很有魅力。”
    宫郅被重岩别扭的表现逗笑了,“真的吗?”
    重岩被自己的肉麻话弄起来满胳膊的鸡皮疙瘩,听见他这样问,连忙点头,“真的。”
    “我真的很感谢你。”宫郅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光彩,“非常感谢。”
    重岩觉得宫郅也挺肉麻,“不用谢。你刚才就已经谢过了。”
    宫郅很认真地看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留意重岩的长相。重岩的眉毛眼睛长得很好,眉毛黑浓,斜挑入鬓,长着这样眉形的人会显得很英气。他的眼瞳是一种极浓的黑色,看人时专注的视线微带冷意,眼底像蓄着薄薄的一层碎冰。眼尾略长,像配合眉梢的角度似的向上挑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从侧面看去,那一弯上挑的弧度像是古画卷上浓墨挥就的一笔余韵,透着一丝精致又诱人的味道。
    大概还在长身体的阶段,重岩的脸颊偏瘦,如果再丰润一些,宫郅心想,他看上去应该会显得更温和,更容易接近,也更加漂亮吧。
    宫郅端详着重岩的相貌,突发奇想地拿起了手机,“合个影吧。”
    重岩稍稍别扭了一下就默许了宫郅坐到自己身旁,他很少照相,一对着镜头就紧张,少数的几张照片上整个人都显得很僵硬。
    宫郅靠在重岩身边,拿手机给两个人拍了几张合影。
    重岩还在想把他的脸留在手机里是不是宫郅表达感谢的一种方式,就听他说:“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重岩,你帮我做了这么多事,是因为喜欢我吗?”
    重岩很干脆地点头,“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
    宫郅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直白,微微愣了一下,微笑了起来,“我能感觉到。你好像很关心我。”
    重岩认真地点头,“我希望你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做自己喜欢的事,飞的高一点儿,开心一点儿。就这样。”还有句话他没说,不要被不值得的人借着爱情之名束缚住了手脚。
    宫郅的眼圈倏地红了。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换了一首曲子,一首重岩叫不出名字的曲子。他不懂音乐,只知道钢琴的节奏不疾不徐,却又温柔似水,带着某种仿佛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无声无息地流淌在空气里。
    “你是个好人。”宫郅哽咽地说:“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人。重岩,我希望你也能好好过你的日子,做自己喜欢的事,飞得高一点儿,开心一点儿。”
    从咖啡馆出来,重岩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了很久。他不知道李南李北是不是还跟在他身后,无论他们在不在,他都不在意。
    华灯初上,都市的喧嚣里无声无息的多了独属于夜色的柔和的味道,仿佛整个城市都放松了在白日里绷紧的神经,愉悦地昏昏欲睡。
    这个城市很少有真正安静的时候,即使深夜,街道上依然有疾驰的车流,有灯光,有不眠的行人。重岩行走在他们中间,宛如一个误入凡尘的游魂,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他的生命在本该终结的时候绕了一个圆圈,回到了过去的某个节点,这个仿佛是凭空多出的轮回让重岩不知所措。前世的、今生的记忆有时会交叠在一起,会将某种潜藏在骨子里的恐慌无限放大,放大到让他感觉沉重的地步。重岩甚至有些恐惧在未来的某天,命运的轮盘会再次将他送回到过去。他不敢想,像这样枯燥无趣的、寂寞入骨的人生,他是否还有勇气再重复一遍?
    重岩在花坛边坐了下来。夜风习习,带来了白天听不到的细碎的虫鸣。
    他忽然有些想念起张月桂来,那个唠叨的,总是骂骂咧咧的坏脾气的老太太,他一直很烦她,因为她宁可去哄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也不愿意和颜悦色的跟自己说话。她把对女儿的失望痛心全部发泄到了自己身上,却不去考虑自己是不是无辜。她还不肯费心思给自己做好吃的。
    重岩从书包里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在薄薄的烟幕里回忆自己曾经有过的家庭生活。不管那时的生活怎么糟糕,总算是一个家呀,有人会在灯下等着自己,回去晚了会挨骂,不像现在,无论什么时候回去,都是静悄悄的一个人。
    重岩点上第二支烟的时候,决定去找个人陪自己过夜。他知道有几家会所还不错,不用会员卡也能进去,而且里面的m-b都会定期体检,虽然贵一点儿,但是要安全得多。或者不一定要做什么,有个人在旁边陪着自己就好,喝点儿酒,或者说说话。
    重岩琢磨从这里去哪家会所更近一些的时候,一辆越野车从他面前驶过,几分钟之后,车子又缓缓倒了回来,停在了他的面前。车窗落下,露出一张微带惊讶的面孔。
    “重岩?你怎么在这里?”
    ☆、第33章 说真话
    重岩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是在往哪里走,被人这么一问才发现从咖啡馆出来之后自己竟然走了与“山水湾”相背的方向。这一带他没怎么来过,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看见他站在路边发呆,车里的男人推开车门下来,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眼里带了一点儿怀疑的神色,“重岩?”
    重岩回过神来,不怎么感兴趣地瞟了他一眼,“是你。”
    秦东岳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散步,纳凉。”现在秦东安不在场,重岩自然也没必要掩饰自己对秦东岳的反感,“秦少有事去忙吧。不送了。”
    秦东岳身上穿的是便装,很随意的休闲裤和圆领t恤,像这城市里一个普通的青年,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精悍,尤其一双眼睛,在夜色里显得明亮有神。被这样一双眼睛紧盯着,重岩甚至有种藏不住秘密的感觉。
    秦东岳左右看了看,“我听小安说你有人接送,出门也有人跟着,人呢?”
    重岩问他,“你能看出现在有没有人跟着我吗?”
    秦东岳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有没有带人出来,你自己不知道吗?”
    重岩摇摇头。
    秦东岳有些无奈,“没有。”
    重岩刚出咖啡馆的时候李南李北还跟在他身后,也不知是他走小道所以把人给甩掉了,还是李延麒有事,打电话把他们叫回去了。
    “没有就没有吧。”重岩反正也不想回家,李南李北要是跟着的话反而麻烦。他脑子里还想着去会所,那里离后海不远,他得打个车过去。
    “走吧,”秦东岳勾着两根手指冲他招了招,“我送你回家。”
    “不了。谢谢。”重岩忙说:“你先走吧,不用管我了。我现在不想回家。”
    秦东岳挑眉看着他,“那你想去哪儿?”
    重岩坦然地看着他,“去热闹一点儿的地方。”
    秦东岳觉得自己有可能听错了什么,或者领会错了他的意思。重岩说的热闹的地方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意思吗?
    重岩懒得理他,拎起书包转身要走。
    “重岩,”秦东岳回过神,三步两步追了上去,拦在他前面,“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
    重岩有点儿不耐烦,“关你什么事儿?你又不是警-察。”言下之意,没事儿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多管什么闲事。
    秦东岳一点儿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我现在借调到公-安系统了,当然就是警-察。说说吧,你大半夜的不回家,在这儿干什么呢?”
    重岩扫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行了,我自己回家,这就走。”他估计秦东岳是把自己当成浪荡社会的问题少年,社会责任感爆棚,生怕自己干出什么违法乱纪危害社会的事情来。班里的男生有过半夜从网吧出来被巡警拦住查学生证的经历,重岩觉得他现在的情况跟他同学的经历类似。
    重岩不想引人怀疑,便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还故意冲着秦东岳摆了摆手,表示纯良的自己这就要老老实实地回家去了。
    秦东岳站在路边没什么表示,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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