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闹,秦东岳也没心情再回包厢里去唱歌喝酒了,拉着晕晕乎乎的重岩直接回客房去了。重岩包下的是山庄里两栋临湖的别墅,秦东岳原本是和林权住在二楼的房间,这会儿见重岩走老路都不稳的样子,也不放心他自己折腾,就直接带回了自己的房间。趁着他洗澡的功夫翻出他的房卡,到隔壁他和林培的房间里,把他的东西收拾收拾带了过来。
    他进门的时候重岩也正好从浴室里出来,眼神仍有点儿迷糊,两只手捏着浴巾往腰上围,围来围去就是围不上……
    秦东岳看的好笑,从床头拿起浴袍帮他裹上。已经入秋,山里温度要比市区低很多,小家伙就这么湿哒哒的到处跑,可别感冒了才好。
    重岩懒洋洋地爬上床,拿着刚才围腰的那块浴巾擦头发,像是刚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似的问秦东岳,“刚才那个流-氓你认识?”
    “这外号起的倒是挺贴切的。”秦东岳笑着点了点头,“张杭是张家这一辈最小的,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等等,”重岩的大脑还有点儿迟钝,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你说的张家是李承运的老娘,李老太太的娘家?”
    “就是这个张家。”秦东岳说:“他们家是做古玩生意的,有自己的拍卖行。另外一支是张杭的叔叔,是做大型园林工程的。前段时间媒体报道的那个什么行宫的复原工程,就是他们家承接的。一块带窟窿的景观石就能卖几十、甚至几百万,黑着呢。”
    重岩上辈子住在李家,跟李老太太也没少见面,他印象里的李老太太是个不苟言笑的贵妇人,只有在看到李延麒李延麟兄弟俩的时候才会露出慈祥的笑容。她似乎对重岩的外生子的身份十分反感,李老爷子还会装装样子,偶尔带着重岩一起喝喝茶什么的,她却从来不会对着重岩露出和善的表情,甚至在她临终的时候都没想着要把重岩叫到床边看一眼——管家李荣都被叫到她面前叮嘱了几句话。唯独重岩,至始至终,在她眼里就像空气一样。
    这样一个人,重岩怎么可能会对她心存好感?
    重岩厌恶地皱眉,“原来是她家……”
    “以后小心点儿,”秦东岳说:“这小子明着不会干什么,暗里使坏是一把好手。”他心里很清楚,有些人是永远不懂得适可而止的。哪怕重岩当时忍住了不动手,依着张杭的性格,也只会对他得寸进尺,不把人弄上手不罢休。所以这件事忍让到最后仍然是一样的结果。
    有些麻烦就是这么不依不饶地守在你必经之路上耐心地等着你。
    重岩也觉得有点儿棘手,一想到李老太太那张板正的脸,他就觉得张家不好对付。嗯,还要防着这小子使坏。
    “算了,不想了。”重岩顶着毛巾在床上晃了晃,打了个哈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来的就躲不掉。没点儿挫折怎么显示咱们有水平……”
    秦东岳啼笑皆非,走过去帮他把毛巾拽下来,重岩顺势倒在了床上,没一分钟就迷糊过去了。
    秦东岳摇摇头,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抬着他的膝弯把他往枕头的方向挪了挪,抖开床脚的薄被帮他盖好,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重岩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用毛巾擦了几把,此时还泛着一丝潮意。这会儿摸着似乎没什么,但要这么睡下去,枕头不一会儿就犯潮了。
    秦东岳从床头柜里翻出吹风机,调到最低档小心地帮他吹头发。重岩醉的沉了,被热风吹着耳朵也只是在枕头上扭了两下,眉头微微皱着,像一只不耐烦地晃着尾巴尖儿的小猫。
    林权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这是干什么呢?”
    秦东岳小声说:“这小子喝高了,让他睡这儿我看着。你住隔壁吧,顺便照顾一下林培,我看他今天也喝了不少。”
    林权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行李都没怎么打开,直接拎着就走了。房门关上,没一会儿又被推开,林权站在门口看着他的动作笑,“这画面我真该给你录下来。三哥,说真的,你对你亲弟都没这么好过吧?”
    被他直勾勾地盯着,秦东岳拨拉重岩头发的手指头莫名的抖了一下,没好气地骂道:“滚吧,你吃饱撑着啦?”
    林权又笑,“我说真的。你对小安管的是挺严,不过这么有耐心的时候可没有。”
    秦东岳想反驳,忽又觉得不知该怎么反驳。他对小安确实比较严,他爸他妈性格都很好,不把孩子养歪,只有他这个当哥哥的自己跳出来扮黑脸。唉,说起来都是一把泪。他其实也不想这么讨嫌……
    林权指了指睡得开始打小呼噜的重岩,“这小孩儿不错。”
    关上门出去,片刻之后又推开门。
    秦东岳要疯了,“你是不是也喝高了?!”
    林权靠在门框上,一脸促狭地问他,“唉,三哥,咱不是外人,你跟我说实话呗,你真拿他当弟弟?”
    秦东岳,“……滚!”
    林权笑着关门走了。
    秦东岳收起吹风机,低头看看重岩。他知道他还差半年才成年,不过他个头长得高,眼神看着又比同龄的人成熟一些,秦东岳有时候也觉得很难把他当成小安那个年龄的孩子来看待。听说他之前的生活条件并不好,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秦东岳想起之前陶阳说的那句“真是当弟弟”的话,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质疑自己对重岩的态度了。哦,加上林权,应该是第三次。
    张杭之前那句假正-经的话,重岩或许没听明白,秦东岳却是明白的。张家的老爷子跟秦家的老爷子是老战友,两家一向是有走动的。但是他父亲秦巍对张家的印象非常不好,明里暗里几次点过秦东岳,不让他跟张家的子弟多来往。后来秦东岳打听了一下,原来这个张杭在外面玩的非常疯,专找十来岁的小男生下手,而且还有传言说他在这上头闹出过人命。这样的人,秦东岳自然不会亲近。
    后来秦东岳在宫皓家的派对上又见到了张杭,他们一伙人跟几个小男生纠缠不清,按理说暗地里玩是一回事儿,但是极少有人会把这种事带到面上来。张杭那种毫无顾忌的做派让秦东岳非常反感,当时张杭好像就骂过他“假正-经”。
    秦东岳低着头打量重岩的睡颜,蜷成一团的睡姿让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更小一些。拂开额头的碎发,肤色微黑的一张脸,五官的线条显得精致而冰冷。闭着眼时,眼尾的线条更显幽长,如同浓墨斜斜向上勾起的一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缱绻意味。
    秦东岳发现他长得真是挺好看。
    重岩翻了个身,挤出一脸凶巴巴的表情,嘟嘟囔囔地说梦话,“打……打死你……”
    秦东岳莞尔。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林权刚才那几句话影响了,他看着躺在身边睡颜恬静的重岩,总觉得跟平时的样子有些许的不同。
    说不清是哪里不同,这种差异表露的并不明显。然而秦东岳就是知道,这种微妙的不同它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第62章 慕斯蛋糕
    秦东岳睡得不好,不过多年养成的习惯,一到五点还是准时醒来,爬起来穿上跑鞋出门去跑步。
    温泉山庄后面就挨着一座小山包,不高,山上山下种了很多树,初秋时节漫山遍野一片深黄浅黄,像涂乱了的调色板,非常漂亮。秦东岳绕着小山包慢跑,边跑边觉得应该把过来度假的公司同事全部掀下床,拉出来赏赏景。这么美好的清晨,竟然都在醉梦里度过,这简直是太浪费了。
    山庄里一片寂静,只有几个工作人员穿着同款的制服在搞卫生。餐厅已经亮灯,厨房的窗开着,从远处就能看到炉灶上蒸腾起来的白色蒸汽。
    秦东岳回到房间,看见重岩正窝在被子里打电话,听到门响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掀了掀眼皮,诡异的给他一种“这人正在梦游”的感觉。
    秦东岳翻出衣服去洗澡,进门的时候听见重岩对着电话说:“……对,主要查这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说不定以后有用啊,什么?哦,你说那个……捅到网上去的时候给我弄个查不出来源的地址,这能做到吧……呵呵,我就知道……”
    秦东岳关好浴室的门,心里稍稍有些无奈。他大概猜到重岩是预备要干什么了。你说这小孩儿心眼怎么就那么多呢?昨晚才跟他说了以后要多留意,要防着别人玩暗招。今天一早他就开始预备着要跟别人玩暗招了……
    或许是在以前的经历当中,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重岩都只能自己扛着吧,扛着扛着就习惯了,开始学会了未雨绸缪。
    秦东岳忽然就有点儿心疼。他想到了他家的小安,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小安就没有他这么复杂的心思,也不需要有这些心思,因为他有爸爸有哥哥,上面还有能帮着他撑起遮阳伞的叔叔伯伯爷爷奶奶……
    秦东岳快速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见重岩还懒洋洋地窝在被子里,手机扔在一边,两眼放空地盯着窗外。
    秦东岳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拨拉了一下他脑袋上翘起来的一缕头发,“不起?没睡醒?”
    重岩哼唧了一声,像是还没睡醒,表情和眼神都有点儿呆滞,“睡不着,但是又不想起。唔,头好疼。”
    秦东岳抱着他的脑袋枕到自己的腿上,小心地给他按摩。重岩哼哼两声,“啊……哦……轻点,轻点儿……”
    秦东岳深深吁了口气,忍无可忍,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别鬼叫了!起床!”
    重岩不满,“度假啊,大哥。懒觉都不能睡还叫什么度假!”
    “没有美食叫什么度假。”秦东岳认真地反驳他,“这里早饭很好吃,他们能从附近的奶厂拿到最新鲜的牛奶,奶黄包和甜点都很有名气,这里的大厨还上过美食专栏呢。”
    重岩眨巴眨巴眼睛,“真的啊?”
    秦东岳淡定地点头,“你要实在不想起床,我就自己去了。听说他们每天早上的奶黄包是限量供应的。”
    重岩掀被而起,“拼了!”
    被子下面的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开,肩膀略显单薄,腰部的线条青涩柔软,像摆在工作台上尚未烧制的素瓷,带着一种即将成型的、精致又脆弱的视觉冲击感。
    秦东岳觉得耳根微微发热,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重岩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冲进浴室洗漱,然后眉飞色舞地跳出来,“走吧,走吧,去吃好吃的奶黄包!”
    秦东岳伸手抹掉他嘴角的一点儿牙膏沫,一脸嫌弃的表情,“重小岩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这要是在部队,这样邋遢的新兵我能一脚把你踹回去重新起床。”
    重岩昨晚打了架,带着酒劲儿睡了一个舒服的觉,早上起来还跟海青天通了电话挖好了埋人的大坑,心情好的不得了,也不计较他的嫌弃,笑嘻嘻地凑过来搭着他的肩膀,“你看你这么挑剔,以后找女朋友可怎么办呐,要对别人宽容,宽容。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秦东岳垂下眼睑淡淡斜了他一眼,“我看你管的倒是挺宽的。”
    “关心你么,”重岩搂着他的脖子往外走,“再说我也没说错啊,你这么好的人,要是就毁在太挑剔上面,那多可惜啊是不是?你想人家娇滴滴的大小姐,谁会喜欢被你挑剔来挑剔去的。”说着捏住嗓子学电视剧里那些的泼妇的声调,“逛街你不要穿这么短的裙子……拜托,口红干嘛要用这么红的啊……你一定要穿这么高的高跟鞋吗……哎呀,你踩到老子的脚了,到底会不会跳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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