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信瞧起来温和又冷漠。
    姚娉婷同情的看了眼赵胜男,“至少赵奶奶是支持你的。”
    赵胜男对她姥姥的反应倒不意外,但,“我现在是真没钱了!只能跟大队上的人一样,干活挣公分。”
    可河东大队的工分值几个钱她现在清清楚楚,赵胜男抓了抓头发,苦恼叹气,“怎么研究院还没回信?”
    她瞧见还没回屋的人,病急乱投医,“要不然江志农你研究一下吧。”
    “良种的研究没那么容易,先培育,培育有成功有失败,成功之后稳定品质还要几年,才能大面积推广种植。”
    江志农解释完,幽怨的看她一眼,“你以为我不想么?我爸妈搞研究这么多年,也就改良了三个品种,他们还是正正经经的农大学生。”
    “真不容易啊!”赵胜男感慨着。
    “就算有回信,粮食增产也是明年的事了。”宋满冬说,“种地是最急不来的。”
    像她菜园里的菜,种下长得最快的如今也不过刚冒芽。
    也不知赵胜男现在会不会后悔那个决定,除此之外,她还有些担忧,“胜男,你要是钱不够……”
    “没钱有没钱的过法。”赵胜男叉着腰,“要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大鱼大肉我吃过那么多顿,可河东大队上的大部分人也就这一顿。”
    她不为自己的疾苦后悔,唯独在陈家柱做坏事、陈小婶儿颠倒是非时迷茫过。
    宋满冬见她如此,便提议,“正巧现在活没那么重了,咱们的饭也精简些吧。”
    这样即便后面没了收入,也不会因为一时换餐饭难以接受。
    “行吧。”姚娉婷对吃喝并不热衷,更何况她还信宋满冬,“反正你做什么都好吃。”
    其他人也可有可无的点头,陆许山倒是有点儿一件,毕竟他独爱吃肉,但他没法买菜,也没钱,只好憾然同意。
    宋满冬想着得叫她们适应一下,但也没直接换做平常农家饭。
    先一点点改变起,粗粮细做,一时间大家倒也接受良好。
    高粱脱谷麻烦,但对河东大队的人来说,已经是份儿十分娴熟的工作了。
    到了这会儿,食堂虽然没关,但也离关掉不远了。
    大队的午饭已经从粘稠饱腹的饭菜,换做了汤面。
    面条是用绿豆、高粱面、玉米面等几种杂粮混起来做的。
    原先做饭的两位婶子还寻思给宋满冬露一手,却发现人家和面擀面熟练的很。
    先炒菜,番茄鸡蛋炒好,直接加入热水。
    面条切的细细的,下进锅里,煮的差不多,再将野菜青菜都倒进去烫一下,一大锅汤面就做好了。
    一口面一口汤,吃的人毛孔打开,浑身通畅。
    两位婶子心服口服,回家还想着照着做,但怎么都做不出那个味儿,只能遗憾放弃。
    若不是她们都一直盯着,真觉得宋满冬是偷偷加了什么料。
    赵胜男自知口袋空空,做什么吃什么,没敢想着点菜。
    但陆许山实在忍不住,吃了两顿便跟宋满冬商量,“能不能做那种拽出来的面条,我觉得那种比切的好吃。”
    他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宋满冬倒是懂他的意思,“那个只能用白面来做。”
    “扯面片,和的面要柔软有弹性,用高粱面这些是做不出来的,一扯就断。”
    陆许山叹了声气,而后幽怨的瞄了眼赵胜男。
    赵胜男心虚的摸摸鼻子,“陆许山同志,轻易吃上的东西是不会觉得美味的。你想想是不是下乡以来,吃饭都香了!”
    “咱们一起努力,回头自己种小麦磨白面吃,那得多香啊!”
    陆许山稍加思索,“那是不是还得养头猪?”
    “行,养。”赵胜男对养猪一窍不通,还是盲目点头,先安抚他。
    宋满冬看他们俩一个敢说一个敢应,只无奈笑笑。
    猪崽可不容易买。
    在大队上养猪不仅年底杀猪了能分猪肉,交公的那部分还能算工分,是个稳定的收入。
    而割猪草喂猪是只要家里孩子搭把手就能行的事,家家户户都想养呢。
    ·
    最忙的时候过去,大队上明显的变化就是不再像之前那样上工的时候家家户户找不出一个人。
    在食堂上工的婶子也少了几位。
    宋满冬倒是没受影响,做菜不必费心思,上工时间反而还更短了。
    只是苦了陈敬之,不好出现的那么频繁。
    他屡屡暗示宋满冬,想讨个名分都无果,只好失落的再回去。
    倒非吊着他,只是宋满冬觉得差点儿什么。
    如果单是为了结婚,那如今的陈敬之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她又不着急结婚。
    宋满冬一边想着,手下没停,将晒干的辣椒放在石臼里磨成粉,打算做点儿辣椒油。
    这样赵胜男他们想吃可以自己往碗里放。
    门外孩童的嬉闹声作伴,宋满冬磨了两个半碗辣椒粉,才停下来。
    叮叮铃的自行车铃又传了过来,还有孩子们追着自行车惊奇的欢呼。
    宋满冬先是心里一提,跟着又定了定心神,露出些无奈的神色。
    赵胜男提的次数多了,也叫她记挂起来。
    “宋满冬!”邮递员的声音响起。
    宋满冬纳闷一瞬,寄往研究院的分明是以赵胜男的名头,跟着反应过来,或许这是给她的信。
    她从邮递员手中接过,看到落款的名字,脸上露出真切的笑。
    寄信人是林芝,厚厚一沓,想来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但她还是搁下手中的活,先打开看了。
    入眼先是林芝漂亮的字,关心的问她下乡情况如何,跟其他知青相处是否融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渐渐的字迹就变成了另一种。
    是张兰兰写的。
    宋满冬一眼就瞧出来了,她的字总是满格,张牙舞爪的。
    “我觉得林芝多余担心,就是我们俩过不下去,你也有办法过的。
    不寒暄这个了,我跟你讲,你走之后出大事了!”
    从她用力的笔迹就能瞧出她的激动。
    好在她已经写成了信,不必等她一句一句慢慢的转述,宋满冬直接便能看。
    看过一行,宋满冬也明白是什么事儿了。
    宋满盈逃了去新疆的火车,没去下乡,这她不意外。
    明明事情已经非常严重,她被许多人关注着,做了逃兵必会第一时间被发现,再叫人将她带回去,宋康平夫妻也会被连累。
    怎么想都是损人不利己,但宋满盈就是做的出来这种事。
    “火车开到下一站,就有人打电话回来说送宋满盈逃跑的事,当天就有革委会的人上宋家找人去了!
    你爸妈都没反应过来,他们说这事儿不知情,但是吧,没人信。要我我也不信,他们可是能伙同宋满盈骗你下乡呢!”
    张兰兰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幸灾乐祸。
    宋满冬想,这次宋康平夫妻可能真不知道。
    毕竟他们还要面子,又有工作,经历过好几轮思想检查,可不会这么糊涂。
    更何况宋康平到处巴结,还想升职呢。
    张兰兰这么说,显然也是知道不是他们做的了。
    那只能是宋满盈暴露了什么。
    “革委会的人翻遍了你们家,又去火车站问,到处都找不到,但是也确认了几次她确实不在火车上。
    你猜她去哪儿了?”
    宋满冬猜不到,但眼睛一扫就看见了。
    “她真是脑子不清醒,竟然跑去找男人!”张兰兰吐槽着。
    “她找了个叫陈方武的同学,想跟人家结婚,躲避下乡。
    但她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敢接收啊!都知道她思想不端正了,还把她娶回家,是觉得自己过的太好了?
    结果她还真跟那个陈方武结婚铱驊了。”
    “可惜,革委会的知青办还是把她带走了,并且把她当做了典型,痛斥她这种行为——
    下乡那是为了祖国做贡献,为了帮扶农民,是让人骄傲的事,逃避是为人不齿的。
    先辈面临枪林弹雨尚且用血肉铸成钢铁长城,吾辈怎可在这点儿小事上退缩?若叫他们知道自己护着的土地上生养出这样的鼠辈,定然失望至极。
    青年人就当有不怕苦难的精神,砥砺前行的勇气,民族的未来在我们肩上,民族之路在我们脚下。农村将来是什么模样,不是上天给的,是靠我们改的。这些事我们不去做,要等谁来?
    ……
    报纸我给你附上了,还是林芝写的。
    林芝在家里可不是这么说的,骂宋满盈骂的可狠了!”
    宋满冬从后面一摸,果然拿出来一张裁下来的报纸。
    她失笑的摇头继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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