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一段路后,他调转马头,问贴身小厮,那是谁?
    “主子,您没看到马车上挂着的牌子吗?那是国师宫的车驾。”
    虽然回京不久,小厮经常在外面走动,对京都最热门的消息信手拈来。
    “听说开年的时候国师大人要摆祈福大阵,为了这个祈福大阵,国师宫近段时间香火不断,不仅皇上和皇子们每天都去国师宫上香,咱们国师大人还回师门把老国师请过来坐镇。”
    “这位国师是男是女?”
    “主子您这都不知道?咱们国师是位姑娘家呀。从十岁就坐镇国师宫,今年刚好十八。”
    小厮对国师宫的消息如数家珍:“当年老国师退了,咱们皇上亲自去神算门请神算门掌门出山担任国师。为了迎接这位国师大人,国师宫从头一年就开始翻新,足足忙活了一年。”
    谭文森无心去跑马:“回家。”
    回到家后,谭文森脑子里一直想着那双清冷的眼睛,他想知道所有关于她的事。
    他以为她是国师宫的侍女,消息传回来,他知道她是被神算门老掌门收养的孤儿,她在玄学一道上天赋卓绝,她坐镇国师宫为国延寿,她用密法挡百万雄师于国门之外。
    她怎么做到这些的?她又因此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他知道自己可能是想的太多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心疼她。
    这一年,启盛朝已经危在旦夕了,叶南音不仅在国师宫大摆祈福大阵,她还要去北方,深入北朝腹地。
    谭文森上奏愿意领这份差事。
    皇上在垂拱殿见了他,跟他说了很多话,说知道谭家的不易,说朝廷内忧外患,国师大人此行非常重要,要他全力配合诸如此类种种。
    三天后,他们从京都出发,他再见到她,他知道她不是他以为的国师宫的侍女,她就是启盛朝万万人之上的国师大人,叶南音。
    去北朝的路上,他骑着马和她齐头并进,偶尔距离太近,她的飞舞的长发都会抓住他的目光。
    进入北朝后,她换了身黑袍,他们绕过北朝重兵的层层防守,到达北朝的龙兴之地。
    在北朝龙兴之地外围,见到了几个神算门的人,他们称呼她掌门。
    这时候他才知道,神算门的人,已经在隐藏身份在这里守了八年。
    这里,是北朝的龙兴之地!
    北朝的龙脉已经成形,快镇压不住了!
    北朝的强盛,就意味着启盛朝愈加衰败!
    连夜上山,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士兵和守卫,只能说明,北朝人并不知道,代表着北朝能统治天下的龙脉已经成形了。
    或许,他们可能都不知道什么是龙脉,不知道早在八年前启盛朝的国师就在打他们龙脉的主意。
    从山谷中进去,看到潜龙池中游走的龙脉,他看到她露出讽刺的表情,她说:玄门之首如何?民心所向又如何?到底比不过……”
    比不过什么,比不过老天爷的偏心吗?
    他看着一个金色的小珠子从她身体里飞出来,她虚弱的脸色发白,他忍不住往前两步。
    那条快活游走的潜龙,被镇压下去,她说:“就看能撑多久吧。”
    她走后,要留下人马继续在此地看守,她说,下次这里再出现什么变动,不用再去禀告她,到时候自己找生路逃命去吧。
    她的话说的太直白,很多人都不愿意留守,他站了出来,单膝跪地。
    他听到自己说:“吾起誓,吾愿以余生为您镇守此处!”
    后来,他隐姓埋名,带着亲信在此地镇守,两年后的一天夜里,一声龙吟响彻山谷,他从屋里跑出来,淡淡的金光笼罩着这片山头,很快又消失在山林间。
    他知道,大限已到!
    他没有回头看一眼,冲下山,飞身上马,一路往南疾驰。
    南下的路上没看到一兵一卒,直到京都十里外,密密麻麻的敌军把京都围得水泄不通。
    硝烟战火、鲜血悲鸣,他都不看不闻,他打马冲进战场,往城门口杀去。
    他浴血奋战,即将冲到城门口时,他看到她一身白袍,就是他初见她那一身,她从城门口飞身而去,凌空悬浮在战场上空。
    她表情冷漠又决绝,她双手掐诀吟唱。
    战场的厮杀声太大,他只听到最后八个字:以吾神魂,咒杀八方!
    不要!
    他无声呐喊,她听不到,老天爷听不到!
    她化作一场血雨,咒杀了他身后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敌军。
    战斗中的士兵,茫然地左顾右看,身边的敌军都委顿在地,没了声息。
    他们身上也沾她的着血,却都好好活下来了。
    谭文森,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撕裂一般地疼痛,他缓缓地弯下腰,捡起那枚沾着她鲜血的国师印。
    她用她的生命为代价,也只能阻挡一时,更多的敌军从四面八方赶来。
    皇上下令,让出都城,所有人立刻向西南方向迁移,不能让国师白白为他们牺牲。
    神算门,也在西南方向。
    谭文森捧着国师印踏进神算门的山门,发现神算门内挂满了白幡,空中飞舞着金飘纸。
    她的师父说,她不该动龙脉,动了龙脉,老天爷容不下她,她早晚都是一个死字。
    她师父说,他知道的太晚了,否则肯定会阻止她!
    她才二十岁!她才二十岁啊!
    死的那么惨烈,都无人陪她。
    谭文森想,他想去陪她!
    他除了自己一无所有,他愿意以身祭天,用她的方式死去,只祈求上苍,让他来生见上她一面,即使他孤寡一生为代价。
    他这辈子,从姥爷走后他就一直在想,他这一生到底是为什么而来。
    这个梦让他明白了。
    “我为追寻您而来!”
    谭文森睁开眼睛,和叶南音四目相对。
    “国师大人!”
    叶南音心头一颤,多少年了没听到别人这样称呼她。
    宋金阳欢喜地两步上前:“你小子睡懵了,什么为你而来,国师大人的?做梦呢?”
    叶小美笑道:“还是咱们小姑奶奶有办法,拍一下额头他就醒了。”
    “你小子,昏迷两天都不醒,简直吓死我了!”宋金阳狠狠抱住他。
    谭文森身体酸软动不了,眼睛却一直盯着叶南音!
    她,是他献出所有,跨越时空,都想追寻的那道光!
    她的目光还是那般清冷,她看他的目光,他一下就明白,她记得他!
    宋金阳唠唠叨叨说了一堆,半天没人回应他,他推了谭文森一下:“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你说什么?”
    宋金阳憋气:“算了,哼,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谭文森醒了,就不能在这儿继续躺着,宋金阳扶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拉着他出去。
    “谢谢小姑奶奶!”
    “不客气。”
    叶南音目送他们出门,谭文森走到门口,回头。
    “看啥呢?走吧,你爷爷专门为你炖了一锅鸡汤,给你补身体。”
    宋金阳把谭文森拉走后,叶南音微微皱眉,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昨晚上做梦她又梦到那个低着头的将军,在梦里,他终于抬起头,和谭文森一模一样的脸,还有着相同的名字。
    他把谭文森拍醒,谭文森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
    她能穿到这里,她以为是因为功德和气运,可能还有师父的把她后事安排的好。
    谭文森怎么过来的?
    断头山那个先秦古墓、长白山潜龙池,还是和以前一样,迷雾一般笼罩着她。
    叶南音想把谭文森叫来,想问问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谭文森突然咳血了。
    这下把宋金阳吓懵了,赶紧送他去药铺,关晗之给他检查身体,说他伤了心肺,好在人年轻,调养半年一年也能养过来。
    宋金阳忙问:“那他以后当兵……”
    关晗之严肃道:“调养期间最好别累着。”
    宋金阳松了口气,那还行,不上前线,留在司令部出谋划策应该不算特别累吧。
    谭文森捂住胸口,轻咳了一声:“不用了,我就不给部队添麻烦了,我退伍。”
    “什么?”
    宋金阳一下急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么年轻就是团长,以后前途无量啊,你现在退伍以后怎么办?”
    “都怪我,你要是不救我你就不会受伤,你就不会……”
    “好了。”谭文森笑着打断他:“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我姥爷,其实我没那么想当兵。”
    “现在顺其自然退下来,也好。”
    宋金阳知道,谭文森只要做出决定,肯定就不会轻易改变,就跟他当初选择从军一般。听出他语气里的肯定,他就不再劝了。
    宋金阳转身离开,去叶渠公社,他要给爸妈打电话,联系关系,给谭文森弄个好单位。
    “你为什么要退伍?”
    关晗之深深地看着他:“我刚才说了,你的身体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不会对你的身体有什么影响。”
    “关叔,我只是,不想当兵了。”
    年纪轻轻,语气就这般落寞,关晗之想劝他前途为重,都不知道从何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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