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疯爷爷在背后说,“打得好。打得好。”
    贺林后来连滚带爬地滚出了西楼家,“妈的等着,你们这一群征服者的走狗,叛徒,你们会遭报应的!宁可发骚把屁股给外人操的!到时候有你们好看的!弄死你们!”
    “我跟你拼了!”西楼红着眼举着扁担要冲出门去跟他solo,被我和川贝连连按住。
    我就说,男孩子哪有不会打人的,这简直就像是在说女孩子不会花钱一样。
    “扁担还是我的!”贺林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朝镇里跑去,“妈的明天全给我还回来!”
    西楼走到门外打开畜栏,把家畜都往外赶,“滚吧滚吧滚吧。”
    然后擦了擦眼泪走进屋里,把首饰全扔在地上。
    他还要再丢鱼片干,我和川贝赶忙拦住他,“这个不要丢。”然后拿出从我家带来的酒。
    西楼拿去温了温,坐在床边,和我们一起吃饭。他今天也开始喝酒了。
    “这人怎么这么傻逼呀,他是脑子有坑吧?!咱们村里有出过这种奇葩事儿么?向男的提亲,搞笑么?!”
    川贝踢了我两脚,清了清嗓,“龙隐刚去过你家。”
    我白了他一眼,“但是龙隐好歹跟我经过多少事儿了,家里也没老婆,更没把我当成女的。”
    “这跟我男的女的根本没关系,他们就是看不起我。”西楼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谁都看不起我。征服者也好,我们自己村里人也好。都不是什么好人。”
    “抱抱抱抱——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西楼闷在我怀里弱弱地哭了一会儿,转头把鱼片干撕成一小片一小片喂他爷爷吃。
    他爷爷突然就抽风了,拉住他的手臂,“火,着火了!”
    川贝在他耳边大喊一声,“爷爷!你的眼睛生病啦,根本看不见!不要害怕啦!那都是幻觉!”
    我拿胳膊肘撞撞他的胸口。
    疯爷爷细小如针的淡蓝色瞳仁紧紧盯着天花板,“不……英雄的子孙不可踏进庇护所……那是个陷阱,你们会唤醒所有恶魔的……”
    西楼见惯不惯地打了热水替他擦身。他爷爷一直在害怕得打颤,嘴里念着“火”、“火”……
    “你爷爷好像更疯了。”我挠挠头,“要不我们把他接去让年博士看看吧。”
    西楼说,“我不知道。”
    每当让他做决定的时候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就缺个给他拿主意的人。
    “那就这么定啦!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我故作轻松地拍拍他的肩膀。
    就在这时,疯爷爷突然坐起来挣开西楼的手,死死抓住了我。
    “弥赛亚……他们来了……”
    ******
    我们出门的时候,心情很沉重。任何一个遇到超自然现象的人都会这样。但我们一出门,就发现西楼家门外不远不近围着好多村民,指指点点的。这富有乡村情调的场景一瞬间把我们拉到了现实中。我们经过的时候,有个大妈还拉住了我的袖子,“你们跟西楼熟,西楼在学校里是不是经常被人骑啊?”
    “大妈,别以为你抱着娃娃我就不敢揍你了。”
    “这背后说说又没什么的咯,做了还不让说么?哎哟跟征服者睡了,好处又少不了他。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哟。”
    女人们纷纷磕着瓜子应和。男人们不发表意见,但都竖着耳朵抽着卷烟,生怕漏了一个字。
    “他是被伤害的!”我大吼,却觉得自己软弱无力。
    “哦,你们都好好的,就他一个遭了这种事儿。他还真挺出格的。”有个人接话,“算了吧年轻人,们,我敢说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然是个有骨气的男孩子,早就自杀了。西楼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不然征服者不会找上他,我从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他从小就这样。”
    妈的我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们在说些什么?!我们都是希洛人,征服者是怎么对我们的你们难道都不知道么?为什么我们的族人受到了伤害反而会让你们幸灾乐祸?你们都他妈是人么?是不是反正后天我们都要被杀光了,所以都无所谓?”
    “我们会倒霉,但你们这几个叛徒可就说不准哩,难保不升官发财呢。”村民说着风凉话,然后都散光了。
    我和川贝默默地往村子外走,从岔路拐上铁轨。我们踢踏着鞋子在老旧的铁轨上走,月光如水,笼罩着远处异种出没的山崖,一辆卧在铁轨上的火车头,以及都烂光了的枕木。
    “都不是好人。”川贝突然闷闷地说。“有时候觉得代达罗斯说的真他妈没错。我们中的有些人就像狗。狗一样的,操。”
    “他们中的有些人也像狗一样的,比如说卢奇。但也有好人。征服者和我们希洛人中都有。”
    川贝沉默了好久,郁闷地弹了颗烟。“是的,龙隐和沙左还在努力保护我们。不过我敢打赌,村里有很多人会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向他们丢砖块。”
    “那还算勇敢的,只是笨的。更多的会跪下管他们叫干爹。那样的可就既愚蠢又奸诈了。”
    “这个世界很糟糕。”川贝抽着烟轻轻地说。“我真怀疑它永远不可能变好。”
    我们走到火车头边,席地坐下,喝着小酒。
    小时候我们就爱到这里玩。走很远的路,来看一截火车头。
    征服者五百年前入侵了地球,掐断了我们的科技树,这火车是个幸免于难的历史文物。曾经我们村里有很多人想要把它修好。一代,一代,一代,又一代。机械工程师渐渐越来越少了,大家都遗忘了火车,遗忘了机器,遗忘了那些很聪明又高效的家伙,安于现状,安于牛马,也安于给征服者当牛做马。现在这活只剩下我和川贝在做。我们也不知道修老火车有什么意义,反正我们就做了。给征服者修了很多机甲,有时候想给我们希洛人修点东西。
    但是今天,就这一会儿,我们哪儿都不想干,哪儿都不想去。
    “你的事情怎么样了?你还没告诉我呢,弥赛亚。”
    “我?”我想了想,躺在草地上,“后来我拿到了海蓝之谜,打开了应许之地,找到了咖啡馆。”
    “那里面有什么?”川贝问我。
    “有整齐的街道,有很多很多人,还有各色琳琅满目的商店。”
    “像风暴港?”
    “不,不……”我陷入了回忆,“比风暴港还要繁华。那里没有空袭,也没有战争。大家什么都不用怕。大家都生活得很好,因此也并不吝啬于展现他们善良而真诚的一面。”
    “真好。”川贝出神地望着手里的一点明灭的烟,“真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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