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肯定不会认为那位长公主能容忍她的存在。
    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切断了所有退路,还能有什么解释?
    她是准备托孤!
    她是准备以身相殉!
    ——就为了让他和谢小妹入籍!
    谢则安又想起病床上愤怒斥骂他的老头儿。
    他们这种人总有着在他看来完全不必要的坚持。
    明明只要活下来,一切都能弥补,偏偏老头却不肯用那些救命钱。
    李氏相似的抉择让谢则安心里像是烧着一团火。
    是是是,只有他们有坚持!只有他们有底线!只有他们有原则!
    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
    只要亲人好好活着,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要是可以,难道他不想和那位“母亲”有一个母慈子孝的圆满结局?他看着那个无辜又可怜的女人露出夹杂着痛苦和愤恨的目光,难道没有因为威胁她而觉得愧疚?谁会想拿自己的肮脏身世当做伤人的利器!
    但是他没有办法!
    他根本没有办法!
    哪怕那笔钱只能再保住老头儿几年、几个月,甚至几天,他都要保!
    他们做出有坚持、有底线、有原则的选择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来说,失去了仅有的亲人后整个世界都倾塌了!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一点一点把自己的人生重新建筑起来。
    一路走来,他尝试过以仇恨为动力、尝试过以友谊为动力、尝试过以事业为动力,百般努力,才终于一点一点走出阴霾。
    功成名就,快活度日。
    一朝醒来,他变成了“谢三郎”。
    谢三郎的人生才刚开始,身处逆境,穷途潦倒。
    他很喜欢这样的挑战,摩拳擦掌地做好大显身手的准备。
    有个可爱又贴心的妹妹,他非常高兴;有个柔弱又美丽的母亲,他乐于保护。
    结果李氏柔弱的外表下竟藏着那样一颗决绝的心。
    如果谢三郎还是谢三郎,那么这个少年注定要遭受他曾经遭受过的苦难。
    可惜他是谢则安。
    当年他改变不了的事,现在他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
    谢则安闭上眼。
    情况其实很糟糕。
    姓谢,驸马。赵崇昭口里骂的那个“狗东西”,恐怕就是自己那位“父亲”吧?金榜题名,公主垂青,好大的福气。
    可惜这福气太大了,这位谢驸马撑不起来。李氏没有把他们有儿有女的事告发出去,燕冲却还是骂他“背信弃义”,可见他还做了别的令人厌弃的事。
    要是燕冲和赵崇昭知晓了他的出身,他攀上的这两段交情不知会不会生变。
    谢则安正思索着,一只软乎乎、暖呼呼的小手拉住他的手掌摇个不停:“哥哥你在看什么?我也要看!”
    谢则安一顿,弯腰把脚边的小豆丁抱起来。他指着远处的山峰说:“看,那里有个人在收陷阱。冬天捕猎最有意思了,猎物虽然难找,不过都呆呆的,搞几个陷阱在林子里,想起来的时候去看看就成了,一逮一个准。”
    谢小妹听得高兴,拍着掌说:“真好玩,下次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谢则安说:“没问题,以后哥带你去。”
    谢小妹在他脸颊上吧唧一口。
    谢则安瞄了眼正在收拾床铺的李氏,哼笑一声,对谢小妹说:“哥教你唱首歌怎么样?”
    谢小妹拍着手说:“好!”
    谢则安说:“这首歌呢,叫世上只有妈妈好,有些地方把阿娘叫妈妈,小妹明白它是什么意思了吗?”
    谢小妹说:“明白!就是世上只有阿娘好的意思!”
    谢则安说:“真聪明。”
    李氏的动作僵硬了。
    谢小妹学了两遍,高高兴兴地跑到李氏身边献宝:“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李氏眼眶湿润,看向谢则安。
    谢则安的目光已经转回窗外,好像他不是故意的一样。
    等谢小妹唱完,谢则安才把脑袋转回来,朝李氏笑了笑,说:“我和燕大哥他们约好了要一起走,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外头传来了敲门声和一个尖细的嗓音:“小谢官人,殿下找你!”
    谢则安“哎”地应了一声,麻利地开门,对来找自己的近侍露出友善的微笑:“辛苦了,我这就过去。”
    近侍点点头,领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殿下找了几个裁缝让他们跟着走,找你过去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做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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