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等你很久了,瓦夏,跟我来吧。”说完,尼古拉斯走在前面,引着我们穿过门厅,来到一个跟标准篮球场同等尺寸的大厅里。我仰起头,看到两盏巨大的枝形吊灯光亮夺目地悬挂在绘着宗教神话的天花板上,大厅的一端布置了一个舞台,有一位年轻的俄罗斯歌手正在乐队的伴奏下站在台上演唱。
    我们穿行在燕尾服、绸缎、裸露的肩膀手臂以及戴长手套的人群中间,不时有压低声音的热烈谈话传入我的耳中,这些声音伴着舞台上的音乐声一起在高高的圆屋顶下异样地回响着。
    一群衣着光鲜的贵妇出现在我们的正前方,她们举止高雅地聆听着什么,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背对我们的一位正在侃侃而谈的金发贵妇身上。这位贵妇拥有高挑而丰腴的背影,她身穿一件香槟色斜肩晚礼服、一头深金色的秀发向后梳成典雅的郁金香形发髻。
    我的心跳加快起来,单从那卷曲的金发颜色,我就判断出她就是瓦西里的母亲,维克多口中的“玛利亚夫人”。
    “母亲,瓦夏来了。”尼古拉斯对着郁金香的花苞说。
    一杯香槟率先转了过来,而香槟酒杯后面,则是一张我至今见过的最为迷人的女性脸庞。在看到她的瞬间我突然有些自卑,继而我安慰自己道:在一位真正的女神面前,丧失些自信是符合逻辑的事。
    而与此同时我也搞明白了他们家母子遗传的特点,尼古拉斯继承了母亲的绿眼睛,瓦西里继承了母亲的金发,而这两兄弟共同继承的,则是母亲那无与伦比的美貌。
    面对着许久未见的小儿子,玛利亚夫人并没有慈爱的拥抱和问候,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瓦西里,转而便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一句俄语从她的朱唇里流出。从情境和语气上判断,我觉得她说的应该是:“她是谁?”
    果然,瓦西里用英语回答她:“她是我的女友。”
    玛利亚夫人盯着我看了片刻,然后转头看向尼古拉斯,我听不懂的俄语再次从她口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在她面前请说英语,说俄语她听不懂。”瓦西里打断她。
    玛利亚夫人和尼古拉斯停止了对话,两人一同转过头看着瓦西里。
    瓦西里目光坚定地看着她重复道:“请在她面前说英语。”他顿了一下,然后又加上了一个许久没有说过的称呼:“母亲。”
    听到小儿子唤她“母亲”,玛利亚夫人冷笑了一声,她喝了一口香槟,吐出一个英语单词:“OK”。
    然后,她就开始上上下下打量我,而我,则挺直了腰背任她打量。
    “尼克说你会携伴出席,但我真没想到,你会带这么一位……”玛利亚夫人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她又喝了一口香槟,然后话锋一转,说道:“这一定是个误会,一个……身高一米六的误会。”她看着我说。
    “这不是误会,她就是我的女朋友,母亲。”瓦西里说:“而且,她并不矮,在我心里她甚至算是一个小巨人。如果您不欢迎她,我们可以现在就离开。”
    说着,瓦西里拉着我的手,转过身朝门厅的方向走去。
    “很高兴认识您,玛利亚夫人……”我一边被瓦西里拉着离开,一边扭着头对他母亲说:“顺便说一句,我的身高是一米六五。”
    瓦西里大步流星地拉着我往外走,大厅里的宾客们惊异地望着我们,同时纷纷闪开一条通往门厅的路让我们通过。
    “瓦夏,你别冲动……”我几乎小跑着跟在瓦西里的身后,心里猜想着瓦西里大概敏感地察觉到了他母亲原本准备用来形容我的词语到底是什么,所以才会突然生起气来。
    就在我们快要接近大门的时候,一只雪白的胳膊从一旁的人群中伸了出来,并且一把拉住了瓦西里的手臂。
    瓦西里朝外冲的惯性将这胳膊的主人也带了两步。待瓦西里回头看清了拉住他的人,我们三个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柳芭。”瓦西里惊喜地说。
    一双玉臂绕上瓦西里的脖子,一个身着裸色晚装的美人儿轻巧地转到瓦西里面前,在他的脸颊上亲吻了三下。然后这位被瓦西里称为“柳芭”的俄罗斯美女吊在瓦西里脖子上亲昵地对他说了一句俄语。
    看着他们那副亲热劲儿,我心里酸溜溜地不是味儿,同时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
    “额……”瓦西里似乎感觉到了背后的寒气,他赶紧将我揽到身边,向柳芭介绍道:“亲爱的柳芭,这是我的女友,秦晴。晴,这是我的表姐,柳芭。”
    听到这美女是瓦西里的表姐,我马上换上一副笑脸,礼貌地说:“你好,柳芭,很高兴认识你。”
    柳芭也笑起来,她柔嫩的脸蛋像盛开的白玫瑰一般精致娇艳,“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亲爱的。”
    就在我们跟柳芭说话的当儿,身后传来尼古拉斯的声音:“瓦夏!”
    我转过头寻声望去,发现尼古拉斯已经来到了我们面前。
    “瓦夏,你先别离开,母亲还有话要对你说。”他说。
    “我知道她要对我说什么,我不想听。”瓦西里抬手拨掉尼古拉斯搭在他肩上的手,说:“请你转告她,说我觉得今晚来到这里根本就是个错误!”
    “这话你可以自己跟她说,我不想替你转任何的告。另外,我不准你在我的家里这样对她不敬,她是我们共同的母亲!”尼古拉斯扳起一张脸,语气严厉地说。
    瓦西里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当他的眼神扫过周围的人群,某种顾虑让他终究没有将话说出来。他窘迫而又倔强地站着,象是要跟他的哥哥对峙到底。
    我看着他们兄弟俩因为母亲而起的这场争执,觉得这简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我应该鼓足勇气去刷一下道德存在感。
    我拉拉瓦西里的手,说:“瓦夏,别这样,要知道今天可是你母亲的生日,你都还没有祝福她呢。去吧,去听听她要对你说的话,那或许很重要,去听听吧,顺便送上我们的祝福……我们等你们谈完了再离开也不迟。”
    我的话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瓦西里的情绪得到了一个缓和的机会,他扭过头看看我,无言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后又转回头面向他的哥哥,问道:“她在哪里?”
    “在二楼的小书房。”
    瓦西里点点头,再次回过头看看我。一旁的柳芭微笑着将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对瓦西里说:“把你的小可爱交给我吧,瓦夏,我会照顾好她的。”
    瓦西里感激地看了柳芭一眼,然后对我说:“你在这儿等我,晴,我很快回来,到时候我们就离开。”
    我点点头。
    瓦西里离开我的身边跟着尼古拉斯朝楼梯走去了。
    我看着他们消失在二楼转角处的背影,稍稍松了一口气。
    有侍者端着盛放鸡尾酒的托盘走过来,我抬起手,想拿一杯水果宾治来润润喉。不想一只雪白的手却先我一步,将那杯鸡尾酒拿走了。
    我扭头看看跟我抢酒的柳芭,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说:“你喜欢水果酒?我也喜欢。”
    柳芭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随后她的眼光望向远处,举起酒杯对着什么人微笑致意。有人走过来跟她行贴面礼,她们热络地寒暄起来,而我,则被她冷落在一旁。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我四下望望,克瑞斯早就不见踪影,身边围绕的那些高鼻大眼的陌生面孔无一例外地都透着一股距离感。
    我在柳芭的身边默默站了好一会儿,同她寒暄的人终于走开了,柳芭喝了一口鸡尾酒,看着我说:“你是哪国人?”
    “哦,中国人。”我回答道,同时朝她微微一笑,望着她碧绿的眼珠和白里透红的肌肤,由衷地赞叹道:“柳芭,你可真漂亮。”
    柳芭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笑,然后淡漠而高傲地说:“谢谢,但很抱歉,我无法用同样的话来赞美你。”
    我脸上的笑容被冻住了,在愣了三秒钟之后,我耸耸肩,假装委婉平和地说:“那没关系,你可以像我一样,说一句谎话就行了。”
    柳芭的眉头皱了起来,一种羞愤的神色在她脸上一晃而过。她默默看我一眼,然后傲慢而优雅地转过身,走开了。
    我摇摇头深深叹一口气,然后,一声不响地穿过人群,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我想要去瓦西里的身边,哪怕只是离他近一点,也能稍稍安慰一下我的身心。
    跟一楼的熙攘热闹相比,二楼就安静冷清得多了。我站在迷宫一样的走廊上,猜测着瓦西里到底进了哪一间所谓的“小书房”。
    一袭雪白的纱帘被风吹动,飘扬起来,我走过去,发现纱帘后面是一扇敞开的门,门外则是一个延伸出去的露台。此时室外天光较之来的时候微微淡了一些,一弯瘦瘦白白的月亮悬在天上。露台上摆着一些精致的木桌椅,栏杆上则是一排娇艳的鲜花,花盆上还缠绕着繁星般的彩灯,环境布置得十分清新。
    我迈过门槛,来到露台上,刚想呼吸一下室外的清新空气,却意外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我眉头一皱,转头看向露台的一角,那里有橘黄色的亮光一闪,映照出尼古拉斯那张英俊但却清冷的脸。
    看着他望向我时那微微挑起的眉尾,我就知道自己想偷偷退回走廊上去,已经太迟了。
    ☆、70|70 心理辅导
    既然尼古拉斯已经发现了我,我便索性大方地朝他笑笑,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尼古拉斯没有做声,他一边抽着雪茄,一边朝我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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