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彦卿这种旅行风格很特别。
    在相册最底,是难得的几张生活照。
    一眼扫过去,也大都是他的肥猫橙汁。
    最后,是一张泛旧的彩色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三十左右,浓颜系的五官,气质明艳,人群中一眼就能锁定的美人儿。
    “你妈妈好漂亮。”付佳希惊叹。
    俞彦卿把手机递给她。
    “其实你五官和伯母很像。”
    “那你总说我冷傲孤僻不好接近。”
    “是的,你长残了嘛。”
    俞彦卿无语。
    付佳希狡黠忍笑,故意的。
    两人一起聊天一起看照片,加上细微神情恰到好处的交流,画面和谐友爱极了。
    岳靳成的一声轻叹声打破气氛。
    他一手撑在树干上,借力支撑身体,眉头轻皱,脸色也发白。
    “怎么了?”付佳希还回手机,立刻奔向他。
    俞彦卿差点手滑,手机坠落在地。
    “没事,这有点疼。”岳靳成强忍着直起背。
    “哪里疼?”付佳希问,“肚子?胃?”
    岳靳成摇摇头,咬牙装作若无其事。
    “是不是刚才喝了泉水,不太干净。”付佳希说,“为了变聪明,你也是拼了啊。”
    “……”岳靳成无言可对。
    山顶上有个志愿者服务点,付佳希去看看有没有止疼药。
    山风时起时停,高山绵延,鸟鸣不断,万象之息占据天地,更显得人与人之间寂静生分。
    俞彦卿瞥了岳靳成一眼,“岳总复原能力如此厉害,她走了不过一分钟,脸上的痛苦神色瞬间消失。”
    岳靳成身姿挺拔,的确不像被疼痛打扰的模样。
    “俞老师不愧是操盘高手,观察力,分析判断能力都没得刺挑。”岳靳成淡定自若,“你和我半斤八两,你见缝插针的能耐也着实让我钦佩。”
    俞彦卿眸色微闪,“我何须见缝插针,只要佳希想,她随时可以来我这里上课取经。”
    岳靳成笑不达眼底,“看来,柏丰也应派别的业务人员来向俞老师学习请教。”
    俞彦卿说,“你可以试试。”
    看我搭不搭理。
    明明是谈论工作,话里藏箭,交手厮杀。
    身后似有声动,俞彦卿提醒,“她回来了,岳总可以开启你的表演了。”
    岳靳成不被讽刺激怒分毫,只向他走近一步,平静说,“我不用演,在面对真正选择的时候,你猜她会站在谁身边。”
    俞彦卿轻笑,“我为什么要猜,她不是已经站在你身边一次了吗?我们做操盘时有一条行业定律——不要因为一次盈利而自以为是。在时间周期里,且让我们看最终结果。”
    —
    这边,许芳和袁定国之间为了袁宥的事又起争执。
    “你这个瞎想的什么主意?人家离婚都两年多了,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离婚了不还有共同的孩子吗?只要有孩子,情分总要顾忌几分的吧。”许芳争辩,“况且,以岳靳成的实力,给袁宥弄到公司上班,不就一句话的事。”
    袁定国拍大腿,急急道,“糊涂!有情分,那也是佳希的情分。你算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前舅妈,好意思开口?”
    “什么叫八竿子打不着??”许芳刚烈脾气上来,早就想发气儿了,“她爹妈被车撞死后,我没同意收留?这么多年,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不是我们养着,她能上大学?能去大城市工作?能嫁给有钱男人?现在照顾一下弟弟怎么了?割她肉了还是喝她血了?”
    袁定国黑着脸,妻子一发飙,他就畏缩了,闷声提醒,“当年你答应收养她,原因你清楚,咱俩要孩子要不上,你也想要个养老送终的。”
    许芳拍着桌子,厉声指责,“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那么多年要不上孩子吗?!我对她也不算差吧!但你看看她,从小乖张,就是个两面派,结婚领证不告诉我们,把人往家里带已经是丈夫了!离婚也是,自作主张,不和我们商量。我看,她就是没把我们当亲人!”
    这话若在外人听来,一定是能说服理的。
    但袁定国知道难以启齿的内情,他别开脸,不甘被妻子骂得狗血淋头,“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唱大戏。佳希三年级的时候,生病发烧不退,医生说可能是白血病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我没忘,我也忘不了。我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对不起她。你忘没忘,你心里清楚。”
    许芳瞬间失声,高涨的气焰熄灭,成了熏人乌黑的一团浓烟。
    同时窒息安静的,还有门外。
    门没关紧,里面的人不知道,半手掌宽的缝隙,足够三个人听见所有对话。
    付佳希站着,一动不动,连眼睛都很少眨。甚至感受不到她的呼吸,气息抽走,神魂薄如蝉翼,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后背一道力量陡然支撑,岳靳成的掌心热,顺着她的脊骨轻轻摩挲。
    付佳希这才幽幽吐了口气。
    她转过身,换上笑脸,对俞彦卿说,“不好意思啊,让你听到这么烦人的家长里短,你可千万别有压力,还是要对真善美的世界保持热爱。”
    俞彦卿弯了弯唇角。
    她在安慰他,只安慰他。
    因为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她下意识的,没把他当外人。
    回程时,付佳希坐岳靳成的车,到津市后,可以顺路去接岳嘉一。
    一路,付佳希很安静,靠着副驾,闭着眼睛。
    浮光掠影,如水一般在她脸上淌过。岳靳成伸出手,越过中控台,轻轻覆盖她手背。
    付佳希没有动,好像闭上眼,就能将自己藏身于避难所。
    “这里不是你的家,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压力。只要你不同意,他们找我求的帮忙,我一个字也不会答应。”岳靳成说。
    半晌,付佳希极轻地应了一声,“好。”
    岳嘉一被岳明芯带得玩疯了,压根不想回家,说明天还安排了沙滩摩托。
    拗不过儿子,付佳希只能同意。
    “佳希姐,你明天也一起去嘛。”岳明芯拉拢她,“反正还有一天假,别说你要工作?哥,你赶紧发话。”
    “你这酷爱刺激冒险的性子,我真要考虑少让嘉一和你一起。”岳靳成不满,“心都玩散了,他妈妈的话都不听了。”
    “爸爸!这两天我学会了四首古诗!”岳嘉一大声自证。
    付佳希忍俊不禁,“你跟明芯姑姑再玩一天吧,妈妈明天下午再来接你。”
    “噢耶!”
    “佳希姐你一起吧。”
    “她明天有别的安排。”岳靳成适时解围,又低声问她,“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打车走。”付佳希说,“你多陪陪儿子。”
    —
    付佳希到公寓小区,下车就看到大门口一道熟悉人影。
    俞彦卿来回踱步,在路灯下,身形比平日瘦薄些。
    他在特意等她。
    付佳希看到他眼里的迟疑和犹豫,主动问,“怎么,有工作要安排?”
    “节假日休盘,不聊工作,必要的放松与放空,也是能力的一方面。”
    付佳希点点头,“有道理。”
    “你是不是想学操盘?”俞彦卿习惯单刀直入。
    “想呀,我想挣钱。”付佳希也不打马虎眼,坦荡认领。她反应快,问,“诶,你不会是因为今天听到了我舅舅说的那些话,所以……可怜我了?”
    “你有什么好可怜的?独立、自立、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二十多岁,人生经历比我还丰富。有聪明的孩子,有过的伴侣也很优秀。”
    付佳希眨了眨眼,会心一笑,“谢谢你的肯定,我确实开心了不少。”
    俞彦卿看着她,“某种程度上,其实我俩的身世很相似,至亲离开得早,都算寄人篱下。但我比你稍微幸运些。”
    “我知道,奶奶告诉过我。”付佳希难掩羡慕,“你是在爱里长大的人。”
    俞彦卿心里,是难以言状的感受。
    有感同身受,也有心疼。
    “这个世上,只有不依附任何人,在任何环境里,都有绞杀突破的能力,你才能真的无所畏惧任何逆流与困境。”
    俞彦卿说,“你需要的,是与你匹配的战友,能给你帮助的智友。女孩子尤其,不要被肤浅的诱惑迷惑,比如玫瑰花,这种廉价的讨好,它是成本低廉的泡沫,只能给你短暂的快乐。”
    付佳希被此刻的俞彦卿完全吸引。
    无论他话语是否绝对,但这一刻,极致的冷静,近乎残酷的清醒,迷人的智性,无需逢迎任何人情话术,字字犀利。
    她愣愣问,“所以呢?”
    俞彦卿微眯眼睛:“我愿意手把手地教你、带你,让你去体会另一种、全力以赴的人生。”
    ……
    同一时间,正悠闲陪嘉一的岳靳成,心思分了个岔。
    他在想,要怎么能让佳希更快乐一点。
    他记得,她最爱的花是玫瑰——热烈、明目张胆的偏袒,以及汹涌奔腾的爱意。
    于是第二天大早,他驱车前往她住处。
    晨光微漾,空气如抹了蜜,岳靳成时不时地看一眼副驾座上的大捧花束,他想,佳希一定会喜欢。
    作者有话说:
    玫瑰:我没惹你们任何人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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