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和王妃在家中吵架了?”
    怀钰心道这又是王府里哪个短命鬼跑去做了耳报神, 嘴上却淡淡道:“是吵了几句。”
    “没动手罢?”
    “我看着像会动手打女人的人吗?”
    延和帝道:“我是说王妃没对你动手罢?”
    怀钰:“……”
    “扔了几个花瓶, ”怀钰抬起脸,眉眼阴郁, “我要休了沈葭那个泼妇。”
    “……”
    延和帝斥道:“胡闹。”
    怀钰皱眉:“我是说真的。”
    延和帝仔细观察了他的神情, 确实不像在说假话,便态度软和下来, 问:“怎么好端端的想要休人家了?”
    怀钰兴味索然地摇头:“就是觉得没意思。”
    昨日吵架时,他虽口口声声在沈葭面前说, 不会放过她, 他只要在世一日,她就一日是他的妻, 可那只是气话而已。
    怀钰并不想用一纸婚书绑着一个不爱他的人,他的父母恩爱至深,只有彼此一个人,怀钰一直以来的理想便是找个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伴侣,她不需要有多贤淑, 有多善良,甚至有多漂亮,她只要诚心诚意地爱他就可以了。
    如果沈葭不是那个人, 他就不要了,虽然被夫家休弃的女人一般都过得生不如死, 可他知道沈葭不会的,她一定会高兴地说“太好了”, 然后迅速打包行李回她的金陵,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延和帝问:“真想休?”
    怀钰点点头:“真想。”
    延和帝口吻自然,仿佛说起一件寻常家事:“那好罢,也不必如此麻烦,朕直接抄了沈如海的家,再将那沈葭打入诏狱,受尽十八般酷刑,最后押去西市凌迟处死,为你出一口恶气,你看如何?”
    怀钰:“……”
    延和帝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朕是不是在开玩笑,对罢?钰儿,朕告诉你,天子言必行,行必果,从不打诳语,你一句话,朕现在就派锦衣卫抄了沈如海的家,怎么样?”
    怀钰摸摸鼻尖:“还是算了罢。”
    延和帝亲切地问:“不休妻了?”
    怀钰一脸看破生死的神情:“不休了,凑合过罢,还能离咋的?”
    延和帝起身笑道:“那走罢,去慈宁宫。”
    怀钰不解圣上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去慈宁宫干什么?这个时辰皇祖母要歇了。”
    延和帝走在前面,头也不回:“你媳妇儿在那儿。”
    -
    沈葭一大清早地被叫进慈宁宫,本是太后为了询问她怀钰狎妓一事,她脑袋一根筋,竟然当着太后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起怀钰来,听得前去请安的嫔妃们后背冷汗淋漓。
    人家太后只是跟你客气一下,你还真说起怀钰的不好来了,谁不知道怀钰是老太后最疼爱的孙儿啊。
    谁知太后不仅丝毫没有怪罪,反而跟沈葭站在同一立场,当怀钰跟在圣上身后进来时,她把孙儿训了个狗血淋头。
    怀钰有心辩解,又跟老人家说不清楚,最后只得当着众人的面立了个毒誓,保证以后绝不狎妓。
    太后这才满意,鸣金收兵。
    延和帝难得见这混世魔王吃一回瘪,心中暗自好笑,对怀钰说:“好了,今日是归宁,带着你的王妃快回娘家去罢,朕就不留你们午饭了。”
    他早就帮怀钰备好了回门礼,二人出了宫后,不用回王府一趟,直接驾着车往沈园而去。
    怀钰难得没骑马,跟沈葭挤在马车里,两人还在因昨日的事闹着别扭,谁都不肯说一句话。
    宫里的马车没有平时沈葭坐的宽敞,怀钰又生得人高马大,稍微一动,两人的膝盖就要碰在一处。
    怀钰咳了声,掀开帘子,看外面的繁华街市。
    兴许是想找个话题打破沉默,他看一眼沈葭,忽然说:“你倒挺会告状的,皇祖母从来没说过我一句重话,今日倒为你破了次例。”
    沈葭:“???”
    沈葭怒道:“你什么意思?说我胡说八道倒打一耙?难道我说的不是真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怀钰懊恼地抿了抿唇。
    沈葭别过脸不肯搭理他。
    怀钰突然就生了口恶气:“光知道告我的状,怎么不说说你昨日上演全武行的事?”
    沈葭气得扭头:“我不光昨日上演,我今日也要上演!”
    说完便一爪子挠过来,怀钰没个提防,一下被挠了个正着,脸上挂了彩。
    怀钰勃然大怒:“沈葭!你敢打我!”
    沈葭道:“打你怎么着?”
    怀钰道:“你个泼妇!”
    沈葭啊啊叫着扑过来,怀钰急忙躲避,二人在不大的马车空间内你来我往,怀钰本可一招制住沈葭,但他信奉好男不跟女斗,所以防多攻少,反而吃了不少闷亏。
    马车外的辛夷听着这动静,忍不住问:“这又是怎么了?”
    杜若嘴里含着糖,见怪不怪地说:“打架呢。”
    马车终于停在沈园门口,怀钰挂了满脸的彩,忍无可忍地吼道:“沈葭!我迟早要休了你这个泼妇!”
    沈葭气得冲下马车,边走边回头嚷:“休就休!我先休了你!”
    “你要休了谁?”
    沈园大门内,一堵刻着仙兽海马浮雕的照壁前,青衣男子长身玉立,回身笑着朝她望来。
    他头戴纱冠,手执素扇,周身虽无多余装饰,气质却浑然天成,恍如世间一块不可多得的美玉。
    沈葭愣了又愣,站在原地不敢动。
    男子笑问:“怎么,不认得我了?”
    沈葭激动地大叫一声,飞奔过来,一头撞进他怀里,抱着他喊:“舅舅!”
    进门的怀钰见了这幕,脚步微顿。
    男子正是沈葭的舅舅,如今谢氏商行的大东家,姓谢,单名一个翊字,字良卿。
    谢翊拿扇柄敲了敲沈葭的肩头,道:“都是嫁了人的大姑娘了,还动不动就要抱,松开。”
    沈葭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手,只是寸步不离他身边,舅舅长舅舅短的,眼睛晶亮,像只好不容易等到主人回来了的小狗。
    怀钰上前,一声不吭地拱手行了一礼。
    谢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问:“你该叫我什么?”
    怀钰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舅舅。”
    谢翊这才点头。
    沈葭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问:“舅舅,你什么时候来的?吃了饭没?我成亲你都没来,我给你写了信,你收到了吗?这次来给我带礼物了吗?舅舅,我想死你啦!”
    说完又想扑过来撒娇,谢翊用扇柄抵着她额头,笑道:“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先陪我去给你娘上柱香。”
    他又转头对着怀钰:“你也来。”
    沈氏祠堂外,古柏参天。
    谢翊洗净手,扫视了眼供桌上林立的牌位。
    沈葭侍立在旁,将巾帕递给他擦手,说:“没有那个人的,他不敢放。”
    三年前孙氏病逝,棺柩在杭州西湖下葬,灵位却被沈如海设在了祠堂,谢翊来京探望沈葭时,发现一个姨娘的牌位竟然敢跟他姐姐并立,当场雷霆大怒,险些一把火烧了沈氏祠堂,从此沈如海就把孙氏的牌位单独迁出,设在了一个佛龛内,不与谢柔的牌位放在一起。
    谢翊接过沈葭递来的线香,虔诚地拜了三拜,将香插进香炉里。
    他之后,怀钰也上了三炷香。
    沈葭有一肚子的话想跟舅舅说,只是碍于怀钰在场,不好说出口。
    谢翊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道:“有什么话,等我见过了你父亲再说。”
    他来沈园一趟,还没见过主人沈如海,第一件事就是来祠堂祭拜亡姐。
    沈葭显然是习惯了舅舅的行事作风,并不觉得不对,点点头:“那舅舅你快去罢,我等你。”
    谢翊却没急着走,而是看着她问:“珠珠,想回金陵吗?”
    “!!!”
    “我……”沈葭先是按捺不住的激动,紧接着又变得迟疑,“我爹不会同意的罢?”
    谢翊轻蔑地嗤了声:“什么时候轮到他做主了,你只用回答,想还是不想?”
    沈葭呆了呆。
    怎么会不想回去呢?从来京城的第一天她就想,做梦都梦见自己回了金陵,和表兄妹们外出游玩,只是梦一醒,只能摸到两手的泪水。
    沈葭这回没有犹豫:“想!”
    谢翊点头:“好。”
    他又看向怀钰,问:“你呢?去不去金陵?”
    怀钰愣了愣,道:“听舅舅的。”
    谢翊满意地点了点头,去找沈如海了。
    他走后,怀钰才偏头问沈葭:“你舅舅是什么意思?他说去金陵就能去?”
    沈葭看他一眼,道:“当然啦,我舅舅说到做到,没有他不能做到的事。”
    她说这话时眼底孺慕之意闪动,显然是非常崇拜她的舅舅,怀钰不知怎么有点不爽,胃里冒酸水。
    以前就常听沈葭说起她的舅舅,怀钰也对这位谢氏商行的大东家略有耳闻,只是今日一见,没想到他会如此年轻,瞧着像不过三十。
    怀钰皱眉道:“你都多大了,看见舅舅还要抱,男女有别你懂不懂?”
    沈葭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兴许是地处南方,吴越之地,谢家人都沾了些古越遗风,骨子里比较奔放,不像京城人这般拘谨,谢柔在沈葭小时候就常将她抱在怀里亲吻她,沈葭都八九岁大了,还像个猴儿似的跳到谢翊背上,让舅舅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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