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明白。”戚雨溟自以为想通了一些事情,心情也跟着安定下来,听到母妃这样一说,立刻欣然应下。
    妹妹什么的,确实是不需要担心的,他的对手还是只有皇兄!
    虽然这家伙又蠢又笨又自以为是,但也错有错着,竟然误打误撞地合了父皇的心意!
    既然父亲已经借今日之举表明了自己对事不对人的态度,大皇兄自然也不会只因为不得父皇喜欢就被排除于继承人的序列之外。
    接下来,他得更加努力,更加用心表现才行,不然的话,没准真的会让大皇兄拔得头筹,抢走太子之位!
    戚雨溟认真地思索了一阵,抬起头,对陈妃道:“母妃,您觉得……父皇留下的课业应该如何解答才是最为合适?”
    陈妃皱了皱眉,没有立刻作答。
    在陈妃看来,老师打学生就如父母打孩子,再是天经地义不过。纵然皇子皇女身份高贵,容不得普通人伤其体肤,由伴读替罚也是理所当然。反正伴读的命运原本就与皇子皇女绑在了一块,就算为其牺牲性命,那也是他们的义务和本份。
    至于皇夫因大皇子之言而给出的题目,陈妃更加地看不上眼。
    什么叫诗词一如歌舞?以色侍人的贱婢怎么能和才华横溢的大官人相提并论?!正如士农工商,上下九流,人啊,打从生来就有高低贵贱之分,操了贱业,自然就是贱人,哪里还需要去想为什么一说?!
    但陈妃很清楚,倘若陛下也是这般想法,就不会留下这么一份课业让儿女们去完成了。
    陈妃也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儿子,因为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皇帝陛下想要看到的解答。
    跟随皇帝陛下这么多年,陈妃从未搞懂过这人的心思所想。她在家中学得的争宠之术,在这人的身上也从未灵验过。戚家的后院乃至如今的后宫之所以能相安无事,和睦如姐妹,就是因为大家心里都已明白,皇帝陛下的宠爱是争不来的,与其白费力气还惹来一身腥,倒不如做好面子功夫,彼此都能有个体面。
    想了想,陈妃道:“这件事,母妃恐怕帮不上忙。但溟儿你大可以求助于你的外祖,看看他有什么高见。”
    听到陈妃的话,戚雨溟立刻想到了皇夫提出的保密要求,不由生出些许迟疑。
    但戚雨溟马上又想到,皇夫提出的保密要求只局限于最后的答卷,请教外祖和请教母妃都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
    只是单单请教这两个人的话,那他最后会在纸上写些什么,好像还是一猜便知,根本不存在保密的可能。除非他在书写答卷的时候,刻意与外祖的教导背道而驰……算了,他还是再多请教几个人好了,比如平日里教导他的太傅讲师,还有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都可以问上一问——答案一多,自然也就无从猜测!
    自顾自地拿定主意之后,戚雨溟接纳了陈妃的建议,派人给外祖家送信,说他会在明日上午出宫拜访。
    第65章 自以为是
    大皇子戚雨澈回到德安宫后就把自己关了起来,没去拜见母妃,也没有去吃午膳。
    自打父皇说出不完成这份课业就不要妄想当太子的那一刻起,戚雨澈的脑子里就一片混乱,父皇后来说了什么,父皇身边的皇夫又说了什么,戚雨澈全都没有认真去听,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父皇并没有想要立他为太子。
    今日之前,戚雨澈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父皇想都不用去想的继承人,弟弟什么的,虽然很让人讨厌,却也不需要放在眼里。
    不管身边人怎么吹风,怎么明里暗里地挑拨离间,说弟弟怎么怎么不好,说父皇怎么怎么偏心,戚雨澈都觉得自己又不是没长眼睛,没有脑子,什么都看不出来,什么都不明白,根本没把他们的那些傻话放在心上。
    虽然父皇每次见到他都不给他好脸色,不是训斥就是责骂,但弟弟戚雨溟想要这份待遇还要不到呢!
    大家只注意到父皇对他不喜,却没注意到父皇也一样不曾“喜爱”过弟弟!
    大家都只记得父皇总是骂他,却没发现父皇虽然不曾责骂过弟弟,却也一样不曾夸奖过他!
    戚雨澈虽然更爱习武,但平日也是没少读书的,更背着母妃看了不少闲杂本里的故事,再对照父皇的表现,戚雨澈便觉得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爱之深,责之切”——父皇对他是抱有很大期待的,对弟弟却没有,所以父皇才会只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对弟弟却是放任自流,不管不问。
    正如舅舅高名气急之下说过的,若戚雨澈这个大皇子不是自己亲妹妹的亲儿子,他才不会这般苦口婆心地自找没趣呢!
    以此类推,若不是准备培养出来继承家业的亲儿子,父皇会稀罕责骂他吗?
    戚雨澈这般想着,对父皇的种种严苛也愈发甘之如饴。
    等到父皇平定了天下,举家搬入皇宫,父皇对他的态度也不曾有过改变,戚雨澈的心里愈发有了底气,不管母妃怎么唠叨,身边人怎么煽风点火,他也没和弟弟戚雨溟起过冲突。
    他又不傻!
    他可是父皇的长子,未来的一国之君!
    他得有气度,有心胸!
    弟弟早早就被父皇放弃,他同情弟弟都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落井下石?
    对于宫中的流言蜚语,戚雨澈也本着“众人皆醉我与父皇独醒”的心态,全当是在看丑角唱戏。
    唯有王皇后刚刚入宫的那段时间,戚雨澈暗自紧张了几日。
    毕竟,他也是读过书的,很清楚“嫡庶有别”这四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之所以讨厌母族高家,就是因为高家的小孩骂他是庶子,是小娘养的,而他却无法反驳。
    戚雨澈很清楚,他虽然是长子,但生下他的女人却不是父皇的正室,这个女人只能被他称之为生母却不是他道理乃至法理上的“母亲”。他甚至不能当着旁人的面叫娘叫母亲,只能私底下撒娇的时候悄悄唤上两声。
    如今,这个女人虽然封了妃,但本质上仍然是妾,上头有皇后压着。
    他这个长子,前面也要加上一个“庶”字。
    他只是个庶长子。
    但那时候的高妃比戚雨澈还要紧张,根本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异样。
    而戚雨澈仗着自己年纪小,身形也小,在宫中四处乱窜也不惹人注意,很快就从母妃和宫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宫中虽然添了位皇后,但父皇却不曾在皇后的宫中留宿。
    戚雨澈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男人和女人是要躺在一张床上“睡觉”才能生出孩子的。父皇不和皇后睡觉,皇后自然就生不出孩子,皇宫里也就不会出现嫡子,他这个庶长子当然也还是无可争议的继承人。
    戚雨澈立刻放下心来,继续过起了趾高气扬的快活日子。
    直到今日,父皇让四个儿女同时完成一份课业,还明明白白地指出,谁要是敢不完成这份课业,谁就别想当上太子,成为储君,戚雨澈才恍然惊觉——
    原来,父皇并不曾对他另眼相待!
    原来,在父皇心中,他的地位甚至都不比两个妹妹更加特别!
    大皇子顿时觉得:世界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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