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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曲家不仅会酿木樨青梅酒,还喜欢酿菊花酒。
    这天,趁着阳光正好,曲筝穿上斗篷,挎一个小花篮,正准备和绣杏去花园里采菊花,还没走出门,大夫人突然来了。
    她只好让织桃备茶。
    跟大夫人一起来的,还有她的小女谢绾,二人刚坐下,大夫人就催促女儿,“快把你给三嫂准备的松花饼拿出来。”
    谢绾蕙质兰心,不仅精通诗词歌赋,还做得一手好点心,把镇国公府那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比的一无是处。
    曲筝记得,上一世谢绾最后考上女官,做了顺安帝独女清乐公主的女史,短短五年就官至四品,前途不可限量。
    果然有才的人都是不拘言笑的,和笑盈盈的母亲不同,谢绾一进来就神色冷淡,听到母亲的话,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从地上拎起食盒,递过去,“三嫂,送你。”
    大夫人面色一僵,干笑,“这孩子,读书读傻了,也不知道和三嫂好好说两句话。”
    曲筝笑笑道没关系,随便瞥了一眼食盒,见松花饼的成色很差,但她什么也没说,让绣杏收下。
    侄媳妇意外的好相处,大夫人面上的尴尬稍缓,说了一会子家常话,口气突然一转,对曲筝道,“前些日子的事,侄媳妇受屈了,你大伯那个实心眼,这些年一直被你二伯愚弄,那日说了些浑话,你别放在心上。”
    谢大爷虽然不如谢二爷奸滑,却也远远算不上实心眼,曲筝淡然一笑,没揭穿大夫人,“大伯母严重了,我我从未怪过大伯。”
    “伯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吃了那么大的亏也没吭声。”大伯母叹了一口气,“这事都怪老二,不仅贪了你们曲家的银子,还逼着儿媳妇在中公账房动手脚,如今佩凤不能管账,咱们镇国公府家大事杂,我又是个药罐子,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曲筝看一眼大伯母,只见她身体消瘦,面色蜡黄,她在府中执掌中馈,此番话虽然明显有别的意味,但她身体确实不好。
    她回头叫花妈妈,“取一匣子参桂安宫丸来,送给大伯母。”
    大夫人一惊,慌忙站起来,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么好的药,用在我这副身子上,糟蹋了。”
    她自小身体就有弱症,生下两个女儿后,气血更是大伤,谢绾让父亲给她买参桂安宫丸,但这药太贵,吃了还不知道见不见效,她死活不让买,怕白花钱。
    曲筝记得上一世曲家出事,她回到谢府的时候,只有大伯母曾来看过她,她那时脸白的像纸,没有一丝血色,如果能早服参桂安宫丸,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大伯母不必客气,这药已经买了多年,我又用不上,再放就失去药性了。”曲筝声音听起来很真诚。
    大夫人还欲拒绝,花妈妈已经不由分说的把药匣塞到她的手中。
    再推拒就不好看了,大夫人只能收下。
    大夫人这一收药,原本准备好的很多话就说不出口了,又坐了会,她就带着谢绾离开听雪堂。
    待二人一走,绣杏挠挠头,“大夫人又是让女儿送礼东西,又是倒苦水,难道就知道咱们有参桂安宫丸?”
    曲筝摇头,大夫人来并不是为了药丸,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被丈夫教唆来打前战罢了。
    下一步就该让她接管镇国公府欠的大窟窿了。
    *
    送走大伯母,曲筝心情没受影响,继续和绣杏去采菊花。
    时值晚秋,几场霜打下来,菊园只剩残花败枝,绣杏一脸懊丧,“早知道提前几日来了。”
    曲筝说,“再找找,说不定还有完好的花朵。”
    “我的菊花开的正好,三嫂如果需要,我送你一篮。”身后传来一道女声,曲筝回头,看到谢绾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曲筝这才想起,谢绾爱菊傲霜的气节,专门搭了花棚种菊花。
    微微一笑,她也不客气,“好啊。”
    谢绾脸上明显释然,松快道,“我稍后让人送到听雪堂。”
    曲筝颔首,“谢谢伯英妹妹。”
    伯英是她的字,谢衍起的。
    谢绾嘴角微微弯起,屈膝告辞,走了两步又转回来,有点不好意思,“方才送过来的松花饼扔了别吃,我再给你做新鲜的菊花酥饼。”
    曲筝意会,眼睛眯成月牙,说“好”。
    她本来还奇怪谢绾一双巧手怎么做那么难看的松花饼,现在看来应是不满父母强迫,故意做坏,因母亲得了药丸,又特地跑来提醒她不要吃。
    有才能还知恩图报,比谢家男子好多了。
    晚间的时候,谢绾亲自送过来一篮子新鲜的菊花以及两屉菊花酥饼,皮酥馅香,正好当夜宵。
    礼尚往来,曲筝回赠了她几碟江南美食。
    谢绾瞧着四处无人,悄悄同曲筝道,“你别怪我之前给你送坏的松花饼,我不是对你不满,而是不满父亲打你们三房的主意。”
    曲筝点头,“我信你。”
    谢绾和谢大爷完全不是一路人,某种程度上,谢绾更像谢衍,镇国公府败落后,没有沉沦在过往的浮华里一蹶不振,而是隐藏野心,充实自身,直到抓住机会成为人上人。
    女子之间的惺惺相惜很微妙,谢绾的心事平日连母亲都不告诉,今日却有一吐为快的欲望。
    “我看不起父亲和二叔,长公主出事的时候,他们是谢家的成年男子,理应站出来保护镇国公府,可他们是怎么做的?”
    她苦笑,“他们打开荣在堂的大门,任由平叛军将三房所有的东西焚毁殆尽,那可是长公主一手建立起来的家啊,承载了三哥哥儿时所有的快乐,就是因为他们胆小怕事,什么都没了,就剩私库里几样遗物。”
    曲筝有点不明白,“长公主当年出了什么事?”
    她只听说长公主打了败仗战死在边关,而谢绾口中的平叛军是怎么回事?
    谢绾喟叹一声,“大长公主当年跟北戎勾结,意欲在边关自立为王。”
    曲筝震惊。
    见她不相信,谢绾重重的点头,“这件事当年被陛下压下来了,朝中只有当事的几个人知道真相,但是不管如何,长公主毕竟是三哥哥的母亲,父亲和二叔不该为了自保,给那些贪婪的平叛军开门。”
    “三哥哥当年只有八岁,看着被洗劫一空的荣在堂,拳头捏出了血都没有掉一滴泪,他当时就走到族人面前,小小的年纪大声告诉众人,陛下若因母亲降罪镇国公府,他一人承担,但谢家的事,从今以后也与他们三房无关了。”
    曲筝的震惊一波接一波,这些事,上一世谢衍从来没和她讲过,他们在一起五年,像两个世界的人。
    现在她似乎有一点理解他的不近人情,还有上一世得知她为谢家还债后眼里的寒冰。
    但是,这一切都跟她无关了,心再冷的人总有柔软的地方留给爱着的人,而这个人不是她。
    也许找回陆秋云,抚平他过往的伤痛,他大人大量,痛痛快快的放她和曲家撤回江南,就是最好的结果。
    *
    谢绾走后,绣杏把菊花酥饼装盘,织桃烫了扁桃杏仁茶,陪曲筝吃夜宵。
    花妈妈年事大,不跟她们吃,找来一个竹编簸箕放在大桌案上,菊花倒进去摊开,开始摘枯枝杂叶。
    过了不大一会,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花妈妈出去看,是谢衍回来了。
    花妈妈忙不迭的将姑爷迎进来,指指里间的炕榻,“少夫人在里面。”
    谢衍点点头,目光停留在摊开的菊花上,这个时节很少能见到如此新鲜的菊花。
    花妈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旋即就明白了,主动回话,“这菊花是二小姐送给少夫人的,一并还送了菊花酥饼,姑爷也进去尝尝吧。”
    谢衍惊奇,谢绾平时把她的菊花当宝贝,别说摘了,看都不舍得给别人看,对这个没见几面的三嫂倒是慷慨。
    好像她总有一种让身边人不知不觉喜欢上的能力。
    踏进里间,一眼就看到曲筝盘腿坐在一张石榴红的锦褥上,手里端着一个青花瓷盖碗,用嘴轻轻的吹去浮沫,暖黄的烛光打在她的脸上,照的一身雪肌莹白透亮,唇上一层细软的绒毛,挂着几粒酥饼碎渣,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抹去。
    曲筝正要喝茶,突然感到一股异样的目光,抬睫,看到谢衍站在门口,这才想起,今晚是谢衍回府的日子。
    放下茶碗,下炕,福身,轻轻道一句,“公爷回来了。”
    有礼有节,不失分寸。
    谢衍“嗯”了一声。
    绣杏早已溜下炕,突兀的站在沉默的二人中间,半天才挤出一句,“姑爷...要不要来吃一块菊花酥饼。”
    说完又后悔,姑娘说过,姑爷不吃这些东西。
    谢衍果然皱眉。
    曲筝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避之不及的走开,没想到他却走到炕桌前,朝她茶碗里望了一眼,正色道:“菊花、扁桃、杏仁都是寒性食物,单吃尚且伤脾胃,更何况合在一起。”
    又望了一眼绣杏,“以后不要给少夫人吃这些。”
    绣杏点头如捣蒜,“奴婢知道了。”
    曲筝心里闷闷,他怎么又开始管她吃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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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维护◎谢衍刚进寝室,绣杏赶紧撤下夜宵。
    曲筝没有睡意,走去外面帮花妈妈择菊花,花妈妈哪里肯让她帮,叫人抬了水,催她沐浴。
    曲筝沐浴完,有了上次的教训,特地绞干头发才走出浴房。
    床帐半掩,灯台上燃着一根红烛,谢衍穿着宽松的寝衣,靠在引枕上,手握一卷书。
    也是刚沐浴过,头发还散发着一点潮气,松散的垂在肩上,比白日束发的样子多了点请贵公子该有的翩翩风流。
    见曲筝进来,他放下书,抬眼,目光在她头发上缓缓一瞥,而后抽出身后的引枕,道,“睡吧。”
    好像特地在等她一起睡。
    曲筝转身放下床帐,吹熄蜡烛,脱鞋上床。
    男人身体像个火炉,床帐内的空气不像平日那样冷飕飕的,曲筝拉开松软的鹅绒被,躺进去,把自己包成一团,只留脑袋在外面。
    她怕冷,对北方即将到来的漫长冬天感到恐慌。
    希望在这期间吴常能找到陆秋云,如此她就能在烟花的三月回家了吧。
    谢衍平躺在床上,睁着眼,视线落在床帐上。
    余光见那小娘子用蓬松的被子把自己裹的虫蛹一般,远远的背对他躺着。
    北方秋末入冬,天寒地冻,实不该吃寒凉的食物,更何况是夜间,他平时不是个说教的人,现在却忍不住想再叮嘱一句。
    刚要开口,听到对面传来细细的呼吸声,那姑娘已经睡着。
    到口的话又被咽下。
    寅时,谢衍准时醒来,模糊中碰到一个绒绒的小脑袋,睁开眼,就见平时睡觉一动不动的小娘子不知何时滚到他肩头,脸蹭着她的大臂,头发如海草铺在身后,几缕碎发濡湿,黏着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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