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姣说:“这个......听师姐说,因为那人伪装身份的时候自称是剑宗弟子,她一直坚信不疑,而对方为了维持这个谎言,不得不真的加入剑宗,跟微服私访差不多了,一呆就是几十年,她还说,她其实怀疑过,他明明是剑修,怎么身上一直这么阴冷。”
    两个人同时想——
    合欢宗,你总是如此,所有宗门中,数你的故事最多最精彩。
    你永远也不知道一个合欢宗门众的道侣有怎样的身份,或许是佛子,或许是阴棺教教主,或许是龙族圣女,或许是剑宗师姐,或许是某宗某族的小姐少爷,或许内销了。
    而身为宗门内销的头号代表人物。
    唐姣那神秘的空出来的第七天是交由徐沉云的。
    实际上,每次她在药王谷修习完毕,夜幕渐沉之际,徐沉云那边的琐事也忙完了,唐姣从同辉洞府出来,与守洞府的弟子打了招呼,走到宗门处,就能看到有一位红衣剑修正在等她,身形如修竹,气质淡泊,似融于夜色中的一抹晚霞,是沉静也是热烈的。
    而这晚霞瞥见她的身形,微微一笑,仅剩的冰雪也凋融。
    唐姣唇边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快步跑过去,将手纳入徐沉云的掌心。
    徐沉云牵住她,没有走传送阵法,也没有一剑斩断距离,而是普通地御剑而行。
    徐沉云问:“今天修炼得如何?”
    唐姣扳着手指细数:“今天修炼得还不错,不过中途出了一个岔子。”
    徐沉云:“嗯,什么岔子?”
    唐姣:“阴火把梁穆的炉鼎烤裂了。我们四个人中,他的炉鼎是最普通的,经不起多次的阴火烧灼,我们都在商量,或许炼制深层地域中的药材,用阴火烧灼,也该用深层地域中的材料来制鼎才对。不过这想法也只是初步的,毕竟我们如今进入深层地域还太危险了,为了防止其他人也将炉鼎烤裂,师父只能让我们都暂时停止炼制避火丹。”
    她说得激动了,又冒出了一些专业性的词汇。
    尽管徐沉云并不能全部听懂那些关于丹药的词汇,不过他还是很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出言附和她,唐姣讲得也很高兴,过了一阵,又问徐沉云今日的公务处理得如何。
    和她缤纷多彩的炼丹旅程相比,徐沉云说的那些就要更枯燥一些了。
    不过,其中有一条唐姣是听明白了,“剑宗邀请你去当剑道大会的裁判?”
    徐沉云问:“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唐姣说道:“我倒是很想去看看,不过恐怕是不行了。李师姐这段时间在和昙净法师冷战,我得安慰安慰她,剑道大会最后一日正巧赶上群门宴,她邀请我一起去呢。”
    她长叹一声,将身形向后靠去,倚在徐沉云的怀中蹭了蹭。
    “剑道大会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盛景,师兄你去了之后,要跟我好好地描述。”
    虽然徐沉云如今已经是掌门,但唐姣还是习惯唤他一声“师兄”,徐沉云也还是习惯唤她一声“师妹”,唯有在某些特定的时刻,红烛帐暖之际,可能会喊喊别的称呼。
    她的碎发被风吹得掀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徐沉云垂首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答应道:“李少音近来情绪确实不稳定,你和她出去玩玩也好。剑道大会上的所见所闻,等到回来之后,我再好好地讲给你听。”
    他顿了顿,说道:“群门宴啊。我想起来,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群门宴上。”
    唐姣也想起来了,“那时候我假意摔进你怀里,将香囊挂在了你腰间的剑柄上。”
    徐沉云说:“然后我就循着你香囊上绣着的房间号找过来了,当时虽然觉得这技俩有些熟悉,却没有深思,没想到你竟然是我的同门师妹。这大抵也算是机缘巧合吧。”
    唐姣得意道:“其实呢,像这样的香囊,我一共带了十个。师兄那夜要是不来,我还有剩下的九个香囊要找人送出去呢,结果师兄一个就将我所有小心思全都打散了。”
    徐沉云问:“这十个香囊还在你那里吗?”
    唐姣说:“还在,毕竟是自己亲手绣的,怎么能随便丢掉呢。”
    徐沉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彼时的唐姣还没有意识到徐沉云在谋划什么。
    因为明天就是那所谓的,交由徐沉云使用的第七天。
    一般这个时候他们都会互相查一下对方的修炼进度,譬如修为如何了,典籍里的秘术又学到了多少,能否熟练使用,谁要更胜一筹......好了,摊牌了,其实就是双修。
    每次徐沉云自觉止住功法,将修为交由唐姣采补,她也就乐呵着拿了,唯一值得惋惜的是这么做会很累,因为徐沉云自己不动如山,全交由她来掌控,明月照大江也能留下一道痕,清风拂山岗也能吹动原野,她倒好,累得气喘吁吁,颈上都是汗,偏偏徐沉云此前什么都不做,这时候用指腹抹去她颈子上绵延滚落的汗珠,她都能惊得一哆嗦。
    这次唐姣和徐沉云约法三章,说好,只练最后一式神识,也好弥补神识的缺陷。
    她伸出手,对方就熟练地俯身抱住她,吻她,像是将一颗香甜多汁的水蜜桃吞食入腹之前的必要措施,先剥开薄薄的皮,于是果肉呼之欲出,蜜汁也随之浇入了唇齿间。
    热得头脑蒸成了一汪沸水,唐姣刚睁开眼睛,汗水就从眼睫沉沉地坠下去。
    那滴汗水溅在徐沉云捧住她脸颊的手上,阴火当前也不见他有所迟疑,这滴汗水却像是灼伤了他似的,引得他舒眉掀睫,声音从滚动的喉结里酿出来,问:“很热吗?”
    唐姣拉近距离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他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如同在止渴。
    她有点抱怨似的,催促道:“师兄,快点把你的神识放出来,让我有端可寻。”
    徐沉云闻言,低声笑了,觉得她着急的样子也十分可爱,顺从地放出了神识。
    唐姣将神识比作一团有迹可循的丝线,这大抵与她曾经绣娘的身份有关,她总是喜欢用“针脚”、“缝补”、“线”、“绣花针”一类的词来形容抽象的东西,对徐沉云来说,他将神识比作是剑与盾,而唐姣这是在要求他将剑纳入鞘中,将盾藏入箱底,还要他将那足以掌控他神识的最初一端交到她手中,她好顺着丝线向深梳理,理解长势。
    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被淬炼得微微泛出荧光的神识缠住这端,蛇一样的攀行蜿蜒,严丝合缝地贴合,寻觅他神识的规律,嵌入得越深,两道神识就绞得越紧,最后彻底交融,难分彼此,修为在二人之间流转并合,神经像是浸泡在温水里,在唐姣剧烈的颤抖中彻底溃败、沸腾。
    她失神了一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竟然一直在掉眼泪。
    徐沉云起先亲吻她脸上的泪珠,后来呼吸渐紧渐促,抱着她几乎要揉碎进身体里。
    唐姣又累又精神,靠在徐沉云的肩头,查看了一下丹田,“六阶中期了。”
    这修炼速度简直是快得惊人。她想,感觉自己百年之中就能登上七阶了,心情变得很愉快,哼唧两声,趴在徐沉云的身上不动弹,指尖绕他的发尾,任它缠紧后又松去。
    她声音颇为慵懒地问道:“师兄百年内不通过双修来修炼,不要紧吗?”
    “这百年来即使不通过双修来修炼,我也可以靠打坐来修炼,就是进度慢了些。”徐沉云说,“不过,不要紧,我已经修炼了三百多年了,而我很乐意将这三百多年都交由你来使用,随你如何拆解入腹、纳为己用,成为你丹田的一部分,经脉的一部分。”
    他的手指轻点在她丹田处,引得她浑身绷紧成欲断的弦。
    而徐沉云咬字轻缓,一字一顿告诉她:“它们现在都在这里,不是吗?”
    唐姣听到他低沉泛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之际,那一瞬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这约法三章,恐怕是要毁了......
    所幸她第二日还是顶着疲惫的身躯去找了李少音,李少音见她声音嘶哑,颈上红痕吓人,不禁捂脸半晌,让她回去先休息休息,别搞得好像她强迫唐姣过来陪自己不可。
    李少音:“大师兄这个人......怎么说呢,要有节制啊。”
    她这话说得好像出家人能说出的话似的。
    落在唐姣耳中,就像是在劝她节制,毕竟徐沉云这次的确没做什么。
    唐姣表面风轻云淡,并没有替徐沉云做解释。
    等她出了扶秋洞府之后,就逃也似的回紫照洞府去了。
    到了群门宴那日,李少音换上一身尤为漂亮的衣裳,裙摆飞扬似流火轻云,走得是一个虎虎生风,要气死昙净不可的架势,愤愤地来抓了唐姣,挽着她的胳膊,出发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完结
    第126章
    ◎“好巧,原来是大师兄。”◎
    薄暮冥冥, 夜色笼山。
    而星月垂怜,将天流岛周遭映成白昼般的亮色,真气飘摇之中, 万千修士受邀来持请帖赴宴,昆仑山每年也就是这时候热闹了,灯火通明, 明澄的火光如同将近的残霞。
    李少音一身大红,比这火光更盛,眼尾描红,眉间用朱砂点了一朵花,盘发繁复,一头的步摇随风轻荡, 敲出勾人心弦的清响,身侧不断地有修士经过,皆是频频侧目回头瞧她, 她是很明白利用自己的优势的, 白皙的脖颈不着饰物,如同堪折的一株昙花。
    据李少音所说, 男人就好这口易碎感,就喜欢再高傲的人掰开来也是碎的。
    对此,唐姣表示, 如果有人敢对她说这种话,她恐怕会当场走人。
    唐姣这次就是随便穿了件鹅黄色的衣裳,薄纱罩身,袖角衣襟处缀着一点翠色, 更衬得气质清丽, 颈间系着一条细细的线, 底下垂着当初徐沉云送她的那枚特别的晶石。
    李少音扶了扶发间的金簪,高深莫测地说道:“小师妹,你不懂。”
    唐姣说:“我怎么就不懂了?”
    李少音说:“我压根就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的,我只顾自己玩得痛不痛快,他们尽管在心里捏造我易碎的形象,反正我也没有想深入了解他们,嘿,这不就扯平了吗?”
    正说着,这对师姐妹抵达昆仑山下,将请帖交给守门童子,进入结界。
    唐姣问道:“师姐这次是真的铁了心要找别人了?”
    李少音耸耸肩,无所谓道:“说找就找咯,那我要怎么样?难道要把一颗心全吊在那个活了千岁的老男人身上吗?对了,这次房间我让人帮忙留了,你和我挨一起的。”
    群门宴是可以提前预留房间的。
    上次,唐姣和李少音是从千机壶中随机挑选的,这次就不一样了。
    二人到后山住所,稍作收整,因为都是梳理好了过来的,所以没花费什么时间,主要就是唐姣在旁边坐着,看李少音往她那十个香囊上艰难地绣房间号,她绣的委实太艰难了,以能看出数字为标准,不考虑美观,唐姣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接过来帮她绣。
    这下子李少音变成清闲的那个了,撑着下颔,看唐姣熟练地拆线缝线。
    李少音说:“我听说,这几天掌门......不行,我还是习惯喊他大师兄,就暂时这么喊好了。这几天大师兄是不是去剑宗的剑道大会当裁判了?你不想和他一起去吗?”
    唐姣说:“说实话,是想的。”
    李少音登时支起了身子,“那你还来陪我。”
    唐姣说道:“因为现在你比较重要嘛,你不是最近心情很不好吗?大师兄也在说让我多陪你出来玩玩,散散心什么的,没关系,他每次回来都会跟我讲讲大会的趣闻。”
    李少音感动地说道:“小师妹,你就是活菩萨啊。”
    唐姣扑哧笑了,“你怎么这样形容我啊?”
    李少音说:“当然,还有大师兄也是,他竟然不生气我抢走了他亲爱的道侣,也完全不担心你陪我来赴这群门宴,有点匪夷所思,他难道不担心会有人对你有意思吗?”
    唐姣说:“他说这是没办法避免的事情。”
    李少音很夸张地嗬了一声,“什么,他这么会夸?”
    她又问道:“难道你不担心他一个人参加剑道大会,会被其他女修告白吗?据我所知剑宗内部对大师兄有意思的人不在少数,如今他又是九阶真君,又接过了掌门之位,这一去剑道大会,简直跟镀了金似的发光......也就前几日,还有人向我打听他呢。”
    唐姣穿针引线的手一顿,说道:“这也是没办法避免的事情。”
    李少音有意逗唐姣,结果说了半天也没见她变脸色,眉头一挑,纳闷道:“难道你们两个就没有因为这些琐事吵过架吗?还是说,小师妹你心里真的完全不在意这些?”
    唐姣咬断线头,打了个结,将绣好的香囊递给李少音。
    “我在意啊,没有不在意。”她笑吟吟的,说道,“只是我觉得吵架劳心费神,比起吵架,我更喜欢直接告诉大师兄,我要什么,我不想要什么,然后将问题抛给他自己去想,他是个成熟的人,我知道他总能给出我满意的回应,就像我也能回应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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