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婼闻言,便不再多问,由着他带着进了城门。
    晚风吹了一路,苏婼也冷静下来,到达苏家门前时,她在马下道:“常蔚的阴谋可能还没到最后那步,你逮住他之后先审正事,关于方枚提到的见过我母亲,倒不忙于一时。”
    常蔚今夜之阴谋就是冲着镇国公而来,眼下自然以先替镇国公维护好清白再说。
    “我知道分寸,你进去吧。”
    韩陌在马上,却没有走。
    苏婼不耽误他时间,快速进了角门。
    丫鬟们看到她这副模样都惊呆了,一路簇拥着她进屋沐浴洗漱。
    苏婼这当口哪有心情管这些?正好木槿快步走进来:“姑娘,有您的信!”
    “什么信?”
    “方才有个人突然投了封信给门房,交待面呈给姑娘,还再三嘱咐一定要请姑娘亲启,姑娘请过目!”
    半夜三更的居然还有她的信?
    苏婼顿了下,快速地把信展开翻阅起来。
    信上只有两行字,扫第一遍时她激动起来,扫视第二遍,她就抑制不住地抬起了头:“送信的人呢?!什么时候送来的?有没有人看到他?!”
    木槿懵然道:“信是一刻钟前送来的。门房说那人就是个伙计,没什么特别,但是他说的那几句话却是严格嘱咐的。姑娘,信上说什么了?——呀,是常蔚的下落,这是真的吗?”
    信上写的,确实是地常蔚的下落。
    但为什么会有人把这消息传给她,而不是直接传给韩陌?
    所以木槿说的对,这消息可靠吗?
    苏婼沉思半刻,果断道:“即刻找人去追上韩世子,让他去常家的同时,也派人去趟柳树胡同,就说常蔚有可能在那里!”
    说完她看着手上的信纸,眉间凝满了疑惑。
    第298章 柳树胡同
    常贺跟常赟一场冲突到底没能避免,他砸伤了常赟的额角,常赟打伤了他的脸和胳膊。
    这是自从常贺的大伯断腿以来,常贺与常赟第一次直接撕破脸。以往常赟屡屡给他使绊子,他都隐忍不发。但今时今日好像不必要了,他和父亲已经向镇国公作出反击了,他们出手了,镇国公要倒大霉了,只要今夜的计谋成功,他们不但会把韩家击垮,还会朝着前进的方向更加一步。常侍郎会变得更有权有势,到那时,他会亲自收拾掉常赟那个杂种的!
    “二爷,熬半夜了,快喝口汤吧。”
    正在房里由着小厮给他擦药,容嫂推门进来,把汤药放在他面前。看到他身上的伤,容嫂叹息起来:“都是兄弟,怎么就忍心下这么重的手?”
    常贺咬牙:“他不是我兄弟,早在一年前他推我落水时我就没认他这个哥哥了!”
    容嫂再叹气,把汤递给他:“老爷回来了。”
    常贺隔着药仰头看她:“什么时候回的?”
    “刚才吧?”容嫂把汤放下,“不过,看样子还要出去。方才奴婢路过书院,听到里头翻箱倒柜声音挺大,似乎很急切,老爷是不是遇上什么急事了?”
    “是么?”常贺当即站起来,快手快脚把衣服穿上,“我去看看!”
    容嫂追到门口:“汤还没喝呢!”
    可是外头人已经急不可耐地去了,连头也没回。
    容嫂在门下站了片刻,从容走回来盖上汤盅盖子,再稳稳地端到了桌上。
    ……
    常贺一路奔到常蔚书房,书房里却人去楼空。
    书案上散乱着卷宗文书,而地面上也是一片狼籍。
    “二爷。”在此侍候的家丁在身后唤他。
    常贺转过身:“父亲呢?”
    “老爷,又出去了!”
    “他去哪儿了?”
    “小的不知。”
    家丁发须皆白,是常家的老佣人了。
    常贺一时没有出声。
    他从来没见过常蔚如此慌乱,他的房间和台面永远整洁,就算再忙碌,铺着再多的公务,他也绝不容许有丝毫凌乱。但他方才却急匆匆走来,把书房整得这样糟糕,然后又急匆匆地走了。他甚至都没有顾得上跟他交待下今夜计划已进展得如何?
    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抬腿往外走,走至门槛下却踢飞了一张撕碎的信封。
    信封只有剩余的半个地址,写的是“xx胡同甲字号第十院”。
    ……
    “母亲!母亲!”
    常夫人睡眠浅,耳边一有声音她就醒过来了。
    屋里留着的微弱烛光足够她看清面前的脸,她愣了下,支起身子:“贺儿?”
    “母亲,您知道父亲上哪儿了么?”
    “不知道啊,”常夫人茫然望着他,“先前不是说官仓失火,他去衙门了么?”
    常贺喉头滚动了一下,再问:“那您知道,咱们家可有座宅子,是在京城哪条胡同的甲字号第十院吗?”
    “甲字号第十院?”常夫人清醒了,“柳树胡同?”
    “柳树胡同?”
    “是啊,柳树胡同甲字号第十院,是他两年前买下的。没惊动任何人,他说拿来有用处。像这样的宅子咱们家还有好几处呢,不算什么。不过他告诉了我,因为他从来不骗我,更不会偷偷买宅子还不告诉我,让我将来万一知道了还怀疑他在外养外室。”
    “我知道了。”
    常贺顾不上常夫人脸上的得意,飞快地退走了。
    “去柳树胡同!”
    到了前院,他吩咐随从,随手牵了一匹马跨了上去。
    ……
    柳树胡同在人烟不多的京城东北角上,这里临近护城河,多为商贾们的别院。
    常蔚此时下裳满是血迹,实在不像是个体面的商贾,但是有夜幕遮挡,无人看得出来。
    马车直接进了院子,他忍着腿伤下车,将随身的大包袱挎在背上,这么样一副逃亡的狼狈模样,把前来迎门的仆从陆续惊了个遍。
    “快,去给老爷取些伤药!”
    领头的管事慌忙吩咐下去,又忙不迭地来接他手上的包袱。
    常蔚却不肯交与他,只说道:“速去把书房里灯点上!”
    这是座三进宅子,不大不小,既不会简陋到随便什么人都能翻墙闯入,也不会奢华到引人注目。
    书房在二进的西侧小院里,种着一角芭蕉,硕大的叶片也像是硕大的巴掌,在常蔚经过时扇打在他脸上。
    他脸上火辣辣的,仿如被现实扇了巴掌。
    他自诩算无遗策,譬如薛容一案,他都全部给啃了下来,至今没有落下把柄,但今日却功亏一篑,败在了韩陌手上,那个乳臭未干,一个罗智就够力量挤出东林卫的小阎王,世间人对他的评价皆是张扬跋扈,仗势欺人,耀武扬威,但这样一个他,却在他即将事成的最紧要的关头出现了,把他的计划给攻破了,使得他如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
    “拿个火盆进来!”
    进了房间,他把包袱放下,一面往外招呼,一面又打开墙上机括,从中取出一件又一件被秘藏的物事来。
    时间不多,他得尽快。他太清楚方枚此时的想法了,所有事情都是他常蔚策划的,他方枚才是个听命行事的帮凶而已,他只要有一口气在,一定把他供出来!当然供出他来也不要紧,但他必须得在韩陌找上他之前把这些首尾全部处理掉!只要他们拿不到证据,他就是安全的!对于很多人来说,他还是有价值的,只要没证据,他就会安然无恙!
    也许是求生的念头太过强烈,强到他脑子里已装不下其它,搬着搬着,他的手抖起来,刚刚摆成一堆的账册文书器物哗啦啦掉了一地!
    “老爷,火盆来了!”
    “拿进来!”
    常蔚再也克制不住,陡然一声暴喝,家丁颤着手把盆端进来,又快速地闭门退下。
    火折子擦亮了,只点了一盏灯的屋里腾地变亮,火苗一颤一颤,像巨兽的长舌。
    他抓起一本账册,点着后投入火盆,紧接着又取了份卷宗,就着火苗又投了进去。
    屋里被映得红彤彤,与他腿上的血迹晕染成一色。
    第299章 是陷害!
    常贺到了柳树胡同,找到了甲字号第十院,不由分说拍起了大门。
    脚步声响起来,门房从缝里头看了他一眼,把门开了。
    常贺一脚踹向他:“老爷呢?”
    “老爷在西院……哎,二爷!您不能进去,二爷!”
    常贺甩开他,大步地走入后院。
    宅子远不够常家老宅大,西跨院不过两个院子,很好找,有人在门下站着的自然就是。
    常贺往里冲,下人们慌忙前来阻拦,但他终究是少爷,是常蔚的嫡长子,他们无法用强。
    可他们越是拦着,常贺就越无法克制地想动粗,从小到大,常蔚用心栽培他,对他寄与的期望很深,朝堂风云,仕途心计,从不在他面前避讳,可是他却从来不知道他向来信任崇拜的父亲还瞒着他在外购置着这样的宅子,他能猜到,这不是一般的宅子,是藏着事关今夜变故之秘密的宅子!
    他闯进了院子,到达了双门紧,但却隐隐冒出青烟的地正房前,而后不由分说地推开了门。
    廊灯照进屋里,把一地散乱的纸张与物件照得又黄又亮,屋子中央燃起的火盆里,一簇簇火苗被门开时的气流撞成各种形状,光影在四周墙壁上张牙舞爪,蹲于火盆后的常蔚发须凌乱,一身上好的蜀锦袍服不但脏,而且皱巴巴,他跪着的右腿上,袍服呈大片暗红色,身子明显往左边侧着,而他手里还持着一本燃烧了一角的账本。
    “父亲!”
    常贺急步上前搀住他:“您受伤了?”
    常蔚看向他:“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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