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们跪坐在两侧,虽恨六娘行事不妥,此刻也难免同情。只是碍于殷夫人之威,不敢开口求情。
    “可知我为何罚你?”
    “阿母是教导女儿。”
    “明白就好。”
    殷康夫人坐在矮榻旁,病气未消,面色仍带着枯黄。
    “上巳节前我曾叮嘱你们,行事务必谨慎,远离庾氏子!你可做到了?”
    殷氏六娘低下头,羞惭不已。
    “我知道事情不是你做的,也知你为何应下,这事你没做错。”殷夫人话锋一转,殷氏六娘骤然抬头,眼中泛起泪水。
    当着众人被冤枉,她没哭;被逼担下罪名,她没哭;殷夫人的一句话却瞬间打破她的心防,委屈和愤怒似洪水奔涌而出,顷刻将她淹没。
    “阿母!”
    顾不得礼仪,殷氏六娘扑到殷夫人怀中,痛哭失声。
    殷夫人抱着女儿,同样眼圈泛红。在场的殷氏女郎感同身受,无不陪着一起垂泪。
    哪怕再气,她们终归是一姓,同出一支。假若事情真不是殷六娘做的,这背后下手之人何等歹毒,生生是要毁了她,不给半点退路!
    “阿母,阿妹的委屈不能白受!”
    “我知。”殷夫人取过布巾,亲自为女儿拭去泪痕。
    “此事我会同你阿父商量。经过此事,你们都该警醒自己,凡事三思而后行。什么人可以信任,什么人不能结交,务必要仔细分辨,牢牢记在心里!”
    女郎们同时正身,肃然神情,聆听殷夫人教诲。
    “尤其是你,佳儿。”
    “诺。”
    殷氏六娘坐直身体,面上犹挂着泪痕,眼神却分外坚定。
    殷夫人看着女儿,终究感到一丝欣慰。
    能明白就好。
    虽然吃了亏,好歹还有挽回的余地,总比始终不知不觉,一条路走到黑要好上百倍。
    不日桓大司马便要抵达建康,如何应对需同夫主商量。
    必要的话,她愿意上桓府赔罪,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务必将女儿从中摘出来,免得成为他人的替罪羊。
    庾、殷两家各有打算,不约而同闭门谢客。
    庾希和殷康极少在人前露面,反倒是送往姑孰和会稽两地的书信不断,一封接着一封,十分频繁。
    桓府中,桓容挟筴读书,朝益暮习,极少离开内室,连到廊下放风的次数都逐日减少。
    临到夜间,需要阿谷催上几次,甚至搬出南康公主,室内的烛火才会熄灭。
    如此勤学苦读,收获自然不小。
    数一数摘录下的纸页,桓容完全可以昂起下巴,骄傲的大吼一声:我已打通任督二脉,练成绝世武功,就此东方……吔,这点就免了。
    最重要的是,围绕桓氏形成的“亲戚关系网”,终于被他弄明白了!
    不容易,真是不容易啊!
    桓大司马兄弟五人,其嫡庶子女加起来超过四个巴掌,儿子娶妻,女儿出嫁,亲戚关系一层套一层,连成的关系网堪称恐怖。
    由此想到王、谢等大族,桓容冷不丁打个寒颤。
    遇上这样的庞然大物,还不是一个两个,谁坐皇位上都得憋屈。如此还要高举造反大旗,桓大司马究竟是有多想不开?
    想起自己的外祖家,桓容也不得咂舌。
    纵观历史,司马皇室可谓独树一帜。尤其是东晋,皇帝多数命短,隔三差五就要兄终弟及,搁在其他朝代简直不可想象。
    桓容扯开衣襟,单手托着下巴,习惯性的转动笔杆。笔上墨汁未干,随转动飞溅而出,恰好落到进门的桓祎脸上。
    “阿弟……”
    桓祎只觉面上一凉,顺手一抹,满掌漆黑。
    桓容连忙藏起“作案工具”,亲自递上布巾。
    “阿兄怎么有空过来?”
    或许是受到桓容苦读的启发,南康公主决心教导桓祎,令其每日早起随健仆勤练武艺。
    “立车骑将军闻鸡起舞之志,必能有所成!”
    通俗点讲,驴子赶到磨道里,不转也得转!
    身为兵家子,纵然不识诗书、不通文墨,有一副好身板,能够上阵带兵,今后就不缺出头之日。更重要的是,桓祎如能有所成,对桓容也是助力。
    南康公主想得不错,桓容大力赞成。
    如此一来便苦了桓四公子。
    以往睡觉睡到自然醒,两餐点心随便吃。现如今,卯时正必须起身,先练腿脚再举磨盘,不到几天时间,桓祎的两手都磨出茧子。
    好的方面,力气和饭量一起增加。不好的方面,肤色变得古铜,肱二头肌向府中健仆靠拢,距离仙风道骨越来越远。
    明年上巳节,如果桓祎再被邀请,除非眼光独特,绝不会有小娘子再次手偏,将绣帕扔到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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