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此事、此事……儿不欲他人知晓。”桓济攥紧双拳,声音中带着恨意。
    “放心。”
    遇上这种事,桓济算是废了。消息传出去,同样有碍桓氏的名声。
    为此,桓大司马早有堤防,婢仆不足为虑,哪个医者管不住自己的嘴,全家老小都要一起赔命。
    “谢阿父!”
    桓济眼圈泛红,桓大司马拍拍他的肩膀,状似安慰,实则是安抚。目的是让他不要继续发疯,不然的话,消息压都压不住。
    桓熙和桓歆拼命绷紧脸颊,才勉强压制住嘴角的笑意。
    尤其是桓熙,他和桓济一起算计桓容,无非是担忧自己的世子之位。如今桓容被赶到盐渎,麻烦缠身,处处危机,桓济就成了他最大的对手。
    本想着寻机扳倒对方,不料喜从天降,遇到这样的“好事”。
    是滥用助兴药物也好,是杖刑导致也罢。
    总之,桓济自此成为废人,连个儿子都没有,还凭什么和自己争?
    “阿弟,你安心养伤,阿父身边有我和三弟。”
    桓熙站在榻边,满脸假得不能再假的忧心。
    桓济看着他,愈发感到怨怒。
    终生要被这样的蠢材压在头顶,叫他如何甘心!
    日后桓大司马登上九鼎,桓熙更会摇身一变,由郡公世子成为一国皇太子!为阿父出谋的是他,派人截杀桓容的也是他,到头来坐享好处的却是桓熙!
    桓济狠狠咬住后槽牙,到底克制住满腔怒火,没有暴起一剑戳死桓熙。自此心头埋下恨意,总有一日,他会让桓熙死无葬身之地!
    建康
    进入梅雨季节,天空几无晴日。
    层层灰云铺展,细雨绵绵,织成纱状的雨雾,轻轻笼罩整座城池。
    秦淮河上,商船小舟穿梭往来,丝毫不被雨水影响。
    河岸边,不知哪家郎君聚会赏雨。
    车盖掀起,年轻的郎君举杯把盏,浑身沐浴在雨水中,黑发披散,洒脱不羁。爽朗的笑声穿透细雨,引来两岸小娘子驻足翘首,许久不肯离去。
    六月中旬之后,南来的运珠船逐渐减少,五六日方有一艘,且船上多是次品,别说士族,连寻常的建康百姓都看不上眼。
    北来的商船反而增多,尤其是鲜卑胡,完全不受战争影响,大手笔购买绢布彩绸,珍珠珊瑚,黄金一箱箱运出,眼都不眨一下。
    同样来自北地,挂着秦氏坞堡旗号的船队却有些特立独行。
    船主和船工都是汉人,每日往来大市,偶尔穿过小市,对绸缎珍珠没有半点兴趣,购买的全部是粮食。
    “新粮价高,陈粮亦可。”
    为首的船主是个粗豪壮汉,比起商人更似将军。
    别看外表粗狂,讨价还价一点也不手软。价格压到最低不说,凡有发霉的陈粮一概不收。遇有商家想要浑水摸鱼以次充好,钵大的拳头举起来,明知不会落在身上,依旧相当骇人。
    船队停留五日,船舱里堆满了粮食。
    启程之日,船身吃水极深,二十余名船工一起踩动船桨,才使得商船沿河北上,离开建康城。
    北地商船的举动均被列成条陈,摆上谢安和王坦之案头。思及北方传回的消息,对比朝中,两人禁不住摇头苦笑。
    “桓元子虎踞在侧,官家不能立志,我等又能如何?”
    桓府门前,司马道福第三次被健仆拦住,终于隐忍不住,气冲冲穿过回廊,欲找南康公主问个明白。
    “让开!”
    见阿麦拦住房门,司马道福当即举起右臂。未等挥下,室内传出冰冷的声音,“让她进来。”
    阿麦侧身拉开房门,司马道福反倒开始踌躇,凭借一股怒气冲到这里,稍微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做了蠢事。
    南康公主素来不好惹,皇太后都要避其锋芒。自己身为她的儿媳,这是不要命了吗?
    “我……”
    司马道福想打退堂鼓,可惜人已经来了,岂是说走就能走得了的。
    “愣着做什么,进来”
    听出南康公主语气不善,司马道福不禁咬住下唇,怒火早已消失无踪,余下的只有惊慌恐惧。从门边到正堂,再由正堂到内室,硬是磨蹭了大半刻。
    绕过立屏风,见南康公主坐在榻前,手中展开一封书信,李夫人侧坐一旁,正将调香用的瓷罐盖好,司马道福忙躬身行礼,大气都不敢喘。
    “见过阿姑。”
    南康公主不理会,任由她晾在当场。看完纸上最后数语,冷笑一声,将书信递给李夫人。
    “看看,老奴这回倒真是大方。”
    李夫人展颜轻笑,随意擦了擦手,将书信接过。
    两晋时期,纸张开始广泛应用,但圣旨和朝廷公文仍采用竹简,直到隋唐才彻底改变。
    “阿姑……”司马道福养尊处优,片刻就有些受不住了。
    南康公主扫她一眼,冷声道:“坐下吧。”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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