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桓容已经不在乎名声。
    命都要没有了,还要名声作甚!
    石劭被请到后堂,看到桓容正在饮茶汤,暗暗松了口气,他当真是怕了陪府君用膳。
    没等他高兴片刻,就听桓容道出所谓的“坑爹计划”,石劭当场喷出一口茶汤,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敬德以为如何?”
    “府君,此事恐怕……”
    “不可行?”
    “可行。”石劭皱眉道,“然于府君名声有碍。”
    “无妨。”桓容笑弯双眼,道,“郗刺使信中所言你都看到了。不怕告知敬德,家君素不喜容,如京口易主,容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府君!”
    桓容举起右臂,止住石劭的话。
    “敬德,我已无退路。”
    逃过一场追杀,桓容以为能有几年发展时间。哪里想到,喘口气的时间,渣爹又欺到面前。
    “府君意已决?”
    “然。”
    “如此,劭必全力相助。”
    “善!”
    同石劭商议妥当,桓容取出姑孰送来的书信,将纸上的字一个一个切开,私印更是切得小心,确保不损分毫。
    真要感谢那场刺杀,否则也不会有这封满是“父子之情”的书信。
    他不如郗超有才,能模仿他人字迹,做到一模一样惟妙惟肖。为了保密,石劭之外,也不能将事情说于他人知晓。
    但他有一样旁人都没有的底牌。
    摩挲着额间的红痣,桓容发出一声冷笑。
    翌日,西城军营营门大开,近百名青壮鱼贯而出,领取配发的皮甲长矛,由典魁和钱实带领,手持“征发令”,前往附近几县征发流民。
    “朝廷授命大司马联合诸州刺史北伐,今征发流民青壮至盐渎以备军需。”
    有县令提出异议,典魁当即圆睁虎目,拳头握得咔吧作响,威胁之意十足。
    钱实冷笑一声,祭出桓大司马手书,抛出盖有大司马私印的调令,笔锋锐利,字字清晰。谁敢说不是桓大司马的字迹,大可以送去姑孰求证!
    姑孰什么时候送来的信,重要吗?如果事事被人看在眼里,任由区区一个县令掌握住行踪,那还是桓大司马?
    反对声被迅速压下,几名县令的发财计划就此流产,强行扣下的流民分批被带往盐渎。
    消息传出,郗刺使哈哈大笑,畅快道:“桓元子,合该你有今日!”
    “明公,仆不慎明白。”
    郗愔坐到榻前,笑道:“桓元子欲取京口,如今诸州皆闻。朝廷尚未下令,他便耐不住插手进来,换做尔等会怎么想?”
    室内顿时一静。
    “事情传出,其擅权之名定将更胜。之前依附他之人也将考量,如我去官,其手握两府兵力,掌控建康东西门户,天下谁还能奈何于他?”
    更妙的是,动手的是桓容!
    倾向于辅助晋室的士族高门定会警醒,猜测桓温将嫡子送到盐渎,必是早对京口有所企图。太后也会明白,模棱两可绝不可为,欲保存晋室,必要先保住京口!
    “只要南康公主入台城,懿旨定下!”
    第五十四章 惊怒
    忠仆自盐渎出发,先乘马车后改行船,日夜兼程,终于在寒食节当日抵达建康城。
    彼时,城中家家户户禁绝烟火,每餐以黍粥和醴酪为食,并在门前插柳,行郊野祭祀。
    城中食铺酒肆皆关门闭户,秦淮河上也不似往日热闹。
    沿河北岸,可见三两牛车停在一处,有士族郎君临河而立,鼓瑟吹埙,悼念古时贤臣。悠长朴拙的古曲流入风中,令人不禁潸然泪下。
    青溪里,庾氏府门紧闭,门前垂柳折断,隐现萧条之色。
    同在一里,殷康的家宅却比往日热闹。
    日前殷凯得大中正品评,选官著作郎,任职中书省,负责编修国史。圣旨既下,环绕在殷府上空的阴云散去大半,殷康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阿子既任中书省,当朝乾夕愓,竭尽所能,不负一身所学。”
    殷康孜孜教诲,殷凯正身听训。
    “我之前担忧,从兄之事将累及阿子。如今再看,实是杞人忧天。”
    屋内没有旁人,殷康说话便少了许多顾忌。
    对身在狱中的殷涓,他是既可怜又痛恨。
    可怜殷涓身为士族家主,如今身陷囹圄,即便能保住性命,也会被贬为庶人,三代之内难有再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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