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停下脚步,转过身,发现桓冲站在十步远,正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叔父。”桓容快步上前行礼。
    “随我来。”桓冲没有多说,示意桓容跟上。
    典魁和钱实当即皱眉,却见桓容摆手,只能退后两步跟随,没有着急上前“抢人”。
    桓冲的营帐靠近中军大纛,距桓温营帐不到三百米。
    叔侄俩一路步行,桓容用心观察,发现桓冲手下的兵卒极是精悍,比战斗力,怕是不亚于桓大司马和郗刺使手中的府军。
    “进来吧。”桓冲掀起帐帘,当先走入。
    桓容跟着桓冲进帐,见帐帘落下,典魁和钱实都被挡在帐外,心下略有些不安。
    “坐。”
    桓冲推开矮桌,当先正身坐下。
    桓容咬了下腮帮,压下心中忐忑,端正的坐好,向桓冲行晚辈礼。
    桓冲笑了,这是两人见面以来,他第一次笑。
    “我曾同兄长言,诸子侄中,唯你之才可用。可惜……”桓冲摇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桓容不知道对方有何打算,只能硬着头皮道:“叔父之言,容不甚明白。”
    “不明?”桓冲看着桓容,视线犹如钢针。桓容咬紧牙关,额头隐隐冒汗。
    不知过了多久,桓冲又笑了,笑声低沉,像是琴弦拨动。桓容自认不是声控,仍禁不住有些耳根发热。
    换做后世,这样的熟男一亮相,肯定风靡老中青三代。
    “不明就不明吧。你未及冠便入官场,又是初临战场,谨慎些总没错。”
    桓容咽了口口水,心如擂鼓,不知该如何应对。
    在桓冲面前,他像是没有任何秘密。哪怕是面对桓大司马,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今日之事,你终究稍显莽撞。”桓冲收起笑容,沉声道,“稍有差错,受军棍就不会是桓熙。”
    “叔父?”桓容面露诧异。
    “我知你是为了自保,手下亦有几个能人,但行事之前需仔细考量,不是有郗方回,区区两份调兵令不会成事。”
    换句话说,桓容虽然聪明,到底实力不强。
    就像一个没有经验的钓者,抛出钩子,鱼儿是否上钩,不是其所能决定。同理,借桓熙抛出引子,各州刺使如何反应,事情如何发展,绝非桓容能轻易掌控。
    没有郗愔表明态度,袁真率先出言,各州刺使再是心怀不满,也只会暗中有动作,未必敢于得罪桓大司马,更不会如当场讨价还价,唇枪舌剑。
    如此一来,流言传播再广也是没用。
    桓容思量片刻,额头冒出冷汗。
    “想明白了?”
    “是。”他还是想当然了。
    历史上,桓大司马的手握府军,掌控姑孰京口,即便北伐失败,照样说废帝就废帝,谁能挡得住?
    今天的计划实在惊险,稍有不慎将会满盘皆输,哪容得他沾沾自喜。
    桓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向桓冲稽首。
    魏晋视伯、叔如父,叔侄之密犹如父子。如果桓容愿意,可唤桓冲为“阿父”,以示尊敬亲近。
    以稽首相拜并不显得过于隆重。
    桓冲的提点难能可贵,行大礼方能表达出内心感激。
    “谢叔父教导!”
    桓冲颔首,受下桓容的礼,倾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日虽险,却是险有险着。今后遇事需当三思,却也无需过于谨慎,束手束脚。”
    “诺。”
    “你为运粮官,无需亲临战阵。然战场瞬息多变,遇敌无需慌张,我调与你二十部曲,皆为百战老兵,定可护你安全。”
    “谢叔父!”桓容心中明白,无论桓冲出于何种目的,这二十人都必须收下。
    桓冲转身取出两卷竹简,道:“我闻你喜好读书,这两卷尉缭子兵书乃是汉时旧物,备有先人批注。今日赠与你,回去好生研读,日后定有所得。”
    “诺!”
    桓容再次拜谢,捧着两卷兵书告辞离开军帐。
    同典魁钱实汇合后,回首再看桓冲军帐,桓容有些想不明白,怎么人人都认为他喜欢读书?这名声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竟然江州的叔父都已知晓。
    桓容离开不久,桓豁来见桓冲,得知桓冲将两卷尉缭子送了出去,当场愕然。
    “平日里宝贝得紧,不肯予人一观,我想借都借不出一卷,今天竟是两卷都送出去了?”
    桓冲没有回答,端起茶汤饮了一口。
    “幼子,你这么做不怕惹怒长兄?”桓豁沉声道,“长兄之志你也知道,桓容……终究有晋室血脉。”
    “我知。”桓冲叹息一声,道,“长兄今有七子,两子呱呱坠地,能否序齿尚未可知,余下诸子,阿兄以为哪个可承其志?”
    “这……”桓豁当场被问住。
    “桓熙无才鲁莽,刚愎自用;桓济已是废人,且心胸狭隘;桓歆不提也罢。桓祎不喜读书,天性憨直,不识黍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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