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璟挑眉,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个,”秦玦搓了搓缰绳,道,“之前阿父有意联合晋室,如今改变计划,是认为晋室不足与谋?”
    秦璟眺望邺城方向,道:“主弱臣强,私心甚于收复故土,早晚酿成祸患。如今的晋室,偏安南地尚可,想要收复旧土、修复王陵,无异于痴人说梦。”
    此时的秦璟,一身黑色甲胄,腰佩玄铁剑,通身煞气涌现,驻马于广阔平原之上。
    秦氏仆兵持戈而立,黑色的战甲组成长龙,身披天边晚霞,仿佛一道亘古的洪流,冲过时光隧道,重现几百年前,秦军纵横宇内,一扫六合的霸气雄浑。
    傍晚时分,战场的局势愈发明朗。
    鲜卑骑兵十不存一,冲入战阵的几千人近乎伤亡殆尽。晋军同样损失不轻,在拼命的敌人面前,战损达到二比一甚至三比一。
    一个鲜卑骑兵旁边,往往有两到三名战死的晋兵。
    桓容坐在武车里,耳边的喊杀声越来越小,弥漫在四周的血腥气却是越来越浓。
    刘牢之伤了左臂,不是被悉罗腾等大将所伤,而是一个没留神,被一个鲜卑骑兵的长矛扫到。
    典魁和钱实浑身染血,背靠背立在一处,和盐渎的私兵互相配合,周围倒伏不下二十具鲜卑骑兵的尸首。
    秦氏部曲开始出现伤亡,桓氏部曲仅存两人,余下皆已战死。
    最危急时,桓容拉下机关,放出最后一批箭矢。至此,武车内的配备全部耗尽,仅剩车板可以防卫。
    猛兽濒死必会发狂,一旦暴起噬人,其凶险非比寻常。
    桓容用力掐了两下大腿,勉强稳住情绪,从车厢里翻出两瓶香料,准确来说,是号称香料的毒药。
    攥紧瓷瓶,桓容再次走上车辕,瞅准慕容垂所在,大声叫道:“刘将军,退后!”
    刘牢之杀红了眼,听而不闻。
    喊声引来敌人注意,两只箭矢一前一后飞来,桓容匆忙躲进车厢,仍被划过前臂,衣袖瞬间被鲜血染红。
    “府君!”
    “郎君!”
    “贼子好胆!”
    手臂的伤口不深,只是血流得多,貌似骇人。
    桓容咬牙站起身,见刘牢之仍没让开,干脆换成另一瓶药,这瓶毒性稍弱,只会使人视线模糊,睁不开双眼。天色渐晚,速战速决为上,大不了事后向刘将军赔罪。
    心思既定,桓容叫来距武车最近的秦雷,道:“照着慕容垂扔过去,扔到脸上最好!”
    秦雷接过瓷瓶,半秒没犹豫,抡起膀子投掷出去。
    慕容垂虽然勇猛,到底是人不是神,经过一日厮杀,已是疲惫不堪。
    眼见黑影凌空飞过,以为是晋军的流矢,本能舞动长矛扫开。
    准头太好,当下击个正着。
    瓷瓶易碎,撞到矛身上,顷刻裂成数片,里面的“香料”四散飞洒,半数落到慕容垂脸上,余下殃及四周的鲜卑骑兵和晋兵。
    “咳咳!”
    “这是什么?”
    不等众人明白过来,凡被波及的士卒都开始身形微晃,双手胡乱挥舞,相距不到三步,硬是辨别不出是敌是友。
    刘牢之躲得快,或许是记得初见桓容的情形,见有“烟雾”飞散,迅速捂鼻躲闪。见慕容垂中招,知晓机会难得,举枪就冲了上去。
    就在慕容垂左支右绌,即将被擒时,一阵刺耳的嗡嗡声骤然响起,继而是一片不规则的“黑雾”自西而来,铺天盖地,仿佛席卷大地的狂风,猛扑向交战中的两军。
    桓容站得高,最先看轻“黑雾”是什么,来不及出声提醒众人,已被“黑雾”撞入车厢。
    “飞蝗!”
    千百万的飞蝗铺天盖地而来,遮云避日,情景骇人。
    飞蝗不伤人,却能遮挡众人视线,使得将兵寸步难行。
    趁战场陷入混乱,悉罗腾抢过两匹战马,将慕容垂扶上马背,自己当先开路,以血肉之躯撞开飞蝗,沿途不管晋兵还是鲜卑骑兵,一概挥矛扫开。
    逃生之路出现,立刻有鲜卑骑兵跟上。
    刘牢之想要追,却被飞蝗和慌乱的士兵挡住。等到飞蝗渐少,哪里还有慕容垂和悉罗腾的身影!
    “可恶!”
    刘牢之大怒,即将到手的鸭子突然飞了,憋屈和愤懑压都压不住。
    没能趁机逃跑的鲜卑骑兵倒了大霉,被晋兵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绞杀,最后竟没剩下一个俘虏。这样的战果几乎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等到最后一名鲜卑骑兵倒下,战场上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没有欢呼,没有庆贺,没有发泄的怒吼,什么都没有。
    桓容简单包扎过伤口,从武车跃下,满目尽是倒伏的战马,死去的士卒,断裂的枪矛以及横躺的战刀。
    数百米外,几部车架鱼贯行来。
    为首的一辆红漆五马,位比诸侯。桓大司马左手按剑,昂然立在车上。各州刺使分左右并行,落后桓大司马半个马身。
    部曲在前开路,沿途的尸体暂被移到一旁。
    桓容立定在武车前,待相距不到十步,方才正身揖礼,口称“督帅”。
    出乎预料,桓温跃下车辕,大步走上前,亲自扶起桓容,一副慈父的口吻道:“阿子受伤了?可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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