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名鲜卑骑兵倒下,深涧早被鲜血染红。
    是胜是败?
    从结果来看,晋军应该胜了。
    然而,战损统计出来,四万大军伤亡超过一万,战损达到三比一,又何能言胜?
    清理战场时,桓大司马就地升帐,各州刺使和军中文武均被召去议事。桓容率队赶上大军,又参与之前的战斗,自然不会被落下。
    条件简陋,不好讲太多规矩。
    桓大司马位居上首,众人分左右落座。刻意避开下风处,仍有血腥味不时飘过鼻端,足见战况之惨烈。
    “此战能料敌先机,未令贼寇计谋得逞,实因郗刺使明察。”
    桓大司马站起身,当着众人的面对郗愔行礼,道:“此前多有误会,今番大军得以脱险,全仗方回高义,请受温一拜!”
    “大司马这一礼,愔不敢受。”郗愔侧身避开。
    “方回何意,莫非仍计较温前番过失?”桓温面有不愉。
    “非也。”郗愔摇头,正色道,“立功者另有其人,故愔不敢受大司马一拜。”
    “另有其人?”桓温诧异。
    “然。”郗愔抚须笑道,揭开谜底,“不是旁人,正是奉大司马之命,率千人为大军殿后的旅威校尉桓容!”
    此言既出,众人齐齐转头,目光聚向桓容。
    “此事需从几日前说起……”
    郗愔无意占他人之功。
    经他口述,桓容有勇有谋,发现胡人诡计,立即向大军送信。
    为证明消息确实,郗刺使派人探查,确定鲜卑确有埋伏,方才告知桓大司马,定议将计就计,给鲜卑一个教训。
    “桓校尉不赀之器,拔群出萃,大司马秉公正义,为报国恩,父子临阵,实乃我辈楷模。”
    郗愔道出实情,赞扬桓容的同时,对桓大司马的“一心为国”和“慷慨大义”大加赞扬。
    桓温被“夸”得肝疼,却硬是没法反口,只能继续疼。
    一番话说完,郗愔扫过众人,明显表示:事情到这个地步,诸位还要继续装糊涂,不做出些表示?
    帐中多是一方大佬,人精中的人精,哪会不懂他的意思。
    暗中咳嗽一声,彼此交换眼色,打算卖郗愔这个人情,开始众口赞扬桓容,追捧桓大司马,将事情就此定性,不给有心人挑刺翻盘的机会。
    被如此赞扬,桓容脸色发红,很不好意思。
    桓温同样脸色涨红,究竟是喜是怒,唯有他自己知晓。
    郗愔牵头点火,众人帮着拾柴,火堆升起来就不会熄灭。
    有诸州刺使见证,桓容的功劳板上钉钉。桓大司马再不乐意,也得当场做出表示,等回到建康,第一时间为他请功。
    “可惜被慕容垂和慕容冲走脱。”一名刺使道。
    此言一出,帐中顿时一静。
    出言者状似无心,听话者却十分有意。
    先前的枋头大捷,今日的深涧之战,众人都有眼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抓住慕容冲的是谁?
    桓容。
    给慕容冲逃跑机会的又是谁?
    桓大司马。
    认真追究起来,不是桓大司马将人要来中军,好吃好喝的招待,又派医者为他治伤,慕容冲未必有力气逃走。
    慕容冲没跑成,自然无法救走慕容垂。
    想到这里,众人都开始不淡定,看着桓大司马的目光变得诡异。
    不是桓大司马此举,说不定真能抓住这对叔侄,就此创造历史!
    桓大司马如芒在背,郗愔则老神在在,看一眼最先出言的刺使,眸光微亮。
    北伐至今,虽未攻下邺城,也没拿下几个州郡,但两次击败慕容垂,同样成果斐然。百姓不知内情,必然归功于大军统帅,以为是桓大司马用兵如神。
    回到建康之后,桓元子声誉大振,处尊居显,难保不会对晋室下手。
    郗愔十分清楚,一旦桓温下定决心,绝不会半途而废。想要保住晋室,就不能让他有这样的机会。
    北伐的结果不能改变,但功劳属谁倒可以做一番计较。
    慕容冲逃走是最好的突破口。加上桓熙贪墨军粮,督帅屡次调兵不公,赏罚不均,都能引来众人反弹。
    计划看似粗陋,却往往更加有效。运用得当,借机拉拢几方势力,联合同桓温对抗,非是不可能。
    桓元子处心积虑,欲借北伐之势登上九五,开国建朝?
    还要看他答应不答应!
    郗愔下决心削弱桓温的声望,在北伐功劳上做文章,桓容成为直接受益人,回到南地之后,赏赐绝不会少,官位乃至爵位都将升上一升。
    桓容十分清楚,自己是被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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