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公主觉得奇怪,问道:“瓜儿看什么呢?”
    “少见阿母如此盛装,可比牡丹雍容。”
    抚过桓容的发顶,南康公主笑道:“这话倒是新奇,我子着实聪颖。待到台城之后,遇上太后和各家夫人,多说几句,八成都爱听。”
    桓容愣了两秒,这才想起,“牡丹国色”尚未兴起。以时人的爱好,菊花反倒更胜一筹。
    这样的话出口,不过是听着新奇,一乐罢了。
    亲手为桓容挂上玉佩,南康公主愈发满意。上下看看,有几分意犹未尽。
    膝下没有女儿,几个庶女都不入眼,早几年就嫁了出去,南康公主少有打扮“娃娃”的乐趣,逮住这次机会,不由得兴致大起。
    “用些粉?”南康公主笑容微亮。
    桓容连忙摇头,坚决不成!
    “调些眉黛?”
    桓容再次摇头,下意识倒退半步。
    “我子眉色浓黑,确实不用。”
    以为逃过一劫,桓容正想松口气,忽听南康公主道:“阿麦,调些胭脂来。”
    时下年月,涂粉不是女郎的专利。
    世人崇尚道教,童子少年偶尔会涂红脸颊,眉心点一颗红痣,仿效仙童。
    听亲娘要胭脂,桓容满脸惊骇。想到自己顶着个大红脸,满脸肃然走进宫门的情形,当真想找块豆腐撞死。
    他发誓,宁可吃十盘五辛菜,也不愿画成这样的“仙家童子”。
    见儿子死命摇头,就要夺门而出,南康公主虽觉遗憾,到底歇了心思。
    “阿麦,取五辛菜和胶牙饧,我与瓜儿用过后入宫。”
    “诺!”
    阿麦带着几名婢仆退下,桓容好奇问道:“阿母,不饮椒酒?”
    “归府再饮。”
    南康公主正身坐下,示意桓容坐到她的身边,叮嘱道:“今日朝会之上,群臣俱要列席。你父将御前献俘。若是见到,切记行事谨慎,莫要被人挑出错来。”
    “阿父已回建康?”桓容顿觉惊讶。为何他不知道?
    “昨日方到,未入城中,而是宿在城外大营。”南康公主冷笑一声。
    不入城,不归府,说是为御前献俘准备,真实意图如何,只有那老奴自己清楚。说不定是亏心事做多了,不敢入城归家,害怕被人一剑捅死。
    桓容咽了口口水。
    旁人如何暂且不论,如果亲娘当面,十有八九真会这么干。
    渣爹成不成糖葫芦,他半点不关心。亲娘因此惹来麻烦,实在是得不偿失。如此来看,渣爹留在城外也算是件好事。
    亲娘要去后宫,基本不会同渣爹当面。
    自己列席朝会,十成以上会正面遇到,到时该摆什么态度?
    是暂退一步,演一场戏,省得引来流言;还是撇开父子关系,以上下级为应对标准?看阿母的意思,最好先缓和一下?
    斟酌片刻,桓容有了主意。
    大好的日子,只要渣爹不过分,还是不要在御前开撕为好。毕竟请功要在献俘之后,万一真把渣爹坑火了,自己的战功怕要打个折扣。
    诸州大佬几次为他说话,归根结底是为各自利益。
    如果自己犯傻,不知高低深浅,进而得意忘形,旁人多数会袖手看戏,不会半点好处没有就冲上来和桓大司马对掐。
    昨日的朋友,今日的陌路,明日也可能成为敌人。
    这就是所谓的“政治”。
    叹息一声,桓容捏了捏鼻根。
    刚刚踏进半只脚,已是疲于应付。想攀上渣爹的高度,甚至碾过他的肩膀,最终占据制高点,当真不是件容易事。
    “儿听阿母的,今日见到阿父,必会尽人子之道。”
    “委屈我子。”
    南康公主收起笑容,见桓容没精打采,以为是感到委屈,不禁又给桓大司马记上一笔。
    节菜很快送上,考虑到宫宴,分量尤其少,更添有清口的果汤,以免留下口气。
    想想看,丰姿俊朗的士族郎君,修长挺拔,济济彬彬,开口却是满嘴大蒜味,要么就是牙根沾着一块韭菜,那画面太美,实在是想象不能。
    用罢膳食,桓容先饮果汤,又以柳枝蘸上青盐净口。确定没有一丝异味,方才登车离府,往宫门行去。
    出了巷尾,路上的车辆逐渐增多。
    依朝廷规定,官员不同品级,车辆也有不同。
    两晋人士爱好风雅,士族名士潇洒不羁,平日里并不注重这类规矩。但元正是一年中最主要的节日之一,朝会又是重中之中,无论平日多么洒脱,今天都必须收敛几分,全部按照规矩来。
    为了方便,桓容与南康公主同车。
    车厢以皂缯覆盖,两面车壁漆成红色,并挂有特殊标志。旁人一眼可知,这是长公主车架,位比两千石以上。
    品级不及两千石的官员和贵族宗室,车厢也是各有定制。超过的六百石的,可将左车漆成红色,六百石以下的,基本只能保持“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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