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史且慢一步。”
    “殿下可有吩咐?”
    “日前有盐渎美酒送至府中,我不善饮,藏之无用。今日赠于长史,方不负此等佳酿。”
    孟嘉十分喜好杯中物,时常酣饮,却能酒醉不乱。听南康公主说府中有好酒,不由得有几分心动。
    然而,这些美酒可不是好收的。
    “来人。”
    不待他开口婉拒,南康公主已令婢仆将藏酒取出,送上孟嘉乘坐的马车。
    “仅是一份薄礼,还望孟长史莫要推拒。”
    和聪明人说话最简单。
    南康公主没有当面道明意图,孟嘉也能猜到几分。
    思及朝中形势,对比桓大司马的种种行事,又想起桓容和桓熙等人的言行举止,并未挣扎多久,孟嘉已作出选择,当下正色道:“仆谢殿下美意。”
    孟嘉被世人评价“温文儒雅,心胸豁达”,不代表他真的餐风饮露,不会为自己和家族考虑。
    在他看来,早年的桓大司马的确雄才伟略,有豪杰之态。如今却好行阴谋诡计,终究落了下成。
    再者说,弃嫡子而重庶子本就容易招来非议,还做得如此明显,实非明智之举。
    如果庶子有才也就罢了。
    偏偏事情相反,自桓熙、桓济再到桓歆,个个无才无德,心胸狭隘,首鼠两端,终究不是可投效扶持之人。
    桓温幕府中早有微词,只是碍于桓大司马之威,无人肯当面提及。
    南康公主以美酒为引,试图为桓容招揽这位名士。
    效果比预料中更好。
    孟嘉欣然应诺,哪怕为了家族,也不会拒绝这根橄榄枝。
    “孟长史客气。”
    见孟嘉收下这份“薄礼”,南康公主笑入眼底,语气更加温和。
    客室内的气氛愈发显得融洽。
    南康公主不打算立即将孟嘉挖去盐渎,只望能先结一份善缘。
    有他在桓大司马身边,遇事好歹能提前警醒,好过之前睁眼瞎一般,凡事都被蒙在鼓里,事到临头才手忙脚乱。
    桓大司马万万不会想到,以孟嘉代替郗超实属瞌睡送枕头,正中南康公主下怀。
    这个墙角挖得异常顺利,半点障碍都没遇到。
    孟嘉轻车简从而来,拉着半车美酒而去。沿途大大方方,不遮不掩,径直出城返回军营,反倒没有引来任何怀疑。
    郗超出言提醒,桓大司马却是摇头。
    “孟万年好饮酒,世人皆知。此事不足为奇。”
    自信了解孟嘉为人,明知酒是南康公主所送,桓大司马依旧没放在心上。郗超开口两回都没半点效果,反被桓温疑心猜忌同僚,最终只能闭口不言。
    如果知道事情被郗超言中,桓大司马十成会后悔今日大意。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以桓容的话来讲,自己调的火锅料,再辣也得涮下去。
    送走孟嘉,南康公主令人撤去屏风。
    “阿麦,唤马氏和慕容氏来见。”
    “诺!”
    阿麦躬身退出,南康公主展开书信细看,不禁冷哼一声:“桓元子终归是桓元子,这是要算到骨子里。”
    少顷,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马氏和慕容氏出现在门边,不敢直接走进室内,先福身行礼。
    “进来。”南康公主放下书信,命两人入内。
    两人心下生疑,愈发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回忆今日言行,唯恐是哪里做错引得南康公主不满。
    “奴拜见殿下。”
    在南康公主面前,两人不敢称妾只敢称奴。
    马氏如此,慕容氏亦然。
    “坐下吧。”
    南康公主无意同她们为难,也不打算卖什么关子,直言道:“夫主送来亲笔书信,有意将六郎君和七郎君带去姑孰。”
    闻听此言,两人反应迥异。
    慕容氏当场如遭雷击,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好似听到丧钟一般;马氏先是震惊不已,继而生出一丝恐惧,恐惧背后却有兴奋,夹杂着死灰复燃的野心。
    将两人的表现看在眼中,南康公主轻挑眉尾。
    马氏的反应在预料之中,在宫中时,她见多这样的女子,貌似聪明实则蠢笨。怀抱着不该有的野心,稍有火星就能点燃。倒是慕容氏比想象中聪明,明白此去必定不善。
    归根结底,慕容氏出身鲜卑贵族,见识过家族争权的血腥残忍。联系到桓熙目前的状况,再蠢也会明白此举代表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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