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掉下巴上的红印,刚才的一幕仿佛是荀宥的幻觉。
    “刺客已经招供,言其为临时起意,并非受人指使。”
    放下口供,荀宥坐到桓容对面,正色道:“仆以为其言不实。”
    “何以见得?”
    “袁氏……”两字出口,荀宥下意识顿住,扫一眼沉默的袁峰。后者抬起头,循着目光看来,表情冷淡,全不似和桓容独处时的软萌。
    “阿兄,我有些累,想小憩片刻。”
    “好。”桓容点点头。
    袁峰卷起竹简,用布裹好抱在怀里。没有留在帅帐,而是随保母返回另一座军帐。
    待帐帘放下,桓容转向荀宥,叹息道:“仲仁太过小心了。”
    “明公,此子天性聪慧,性情果敢刚毅,不可视为寻常孩童。”荀宥正色道。
    “袁使君为护其性命,留下锦囊信物,将袁氏藏金和仆兵尽付,足见其不凡。明公不可过于心软,需早作打算。”
    “我明白。”
    桓容叹息一声,不想多谈。但对方确是出于好意,自己总不能狗咬吕洞宾……这是哪门子比喻?他一定是昨晚没睡好,脑袋糊涂了。
    不过,为免对方寒心,好歹要解释清楚。
    “将心比心,我以诚心待他,总能换回一两分。”桓容抬起右手,止住荀宥的话头,肃然道,“再者说,向五岁孩童下手,我实在做不出。”
    见荀宥眉间皱出川字,满脸不赞同,桓容苦笑道:“早知就听仲仁建议,不见这一面了。”
    如今见到,无论如何,他都会保住小孩的性命。
    为臣也好,为君也罢,这是做人的底线。
    “明公心慈。”荀宥无奈摇头。想起贾秉送回的书信,神情又是一变。
    得知桓容收养袁峰,贾秉颇有几分赞同。然在信中未曾道明缘由,只言他日回到盱眙,当面再叙。
    沉默片刻,两人撇开此事,将注意力转到刺客的口供之上。
    “刺客言其未受指使,咬死也不改口。但有袁瑾帐下参军曾出行北地,见过苻坚王猛,言王猛言辞间几番打探明公,颇有忌惮之意。”
    “王猛?”桓容愕然。
    这个爱好抓虱子的猛人怎么会注意到他?
    “明公莫要妄自菲薄。”
    看出桓容的意思,荀宥正色道:“明公舞象之年出仕,独掌一县之政,短短一年时间,除豪强掌盐亭,税收丰盈,政绩斐然。去岁随大军北伐,解军粮中之急,生擒鲜卑中山王,立下赫赫战功。”
    “今为幽州县令,灭寿春隐患,握三千郡兵,可谓一方诸侯。”
    桓容脸红,耳朵脖子一起红。
    被人当面这么夸,心跳加快有没有,飘飘然有没有?
    “现如今,南北谁人不知,明公良才美玉,人中俊杰。以苻坚王猛之志,忌惮明公实属必然。”
    桓容终于不飘了。
    实事求是的讲,被这两人惦记可没好事。
    “所以,仲仁怀疑,这次行刺和王猛有关?”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荀宥沉声道。
    “幽州乃四战之地,寿春进可北击,退可南守,收拢流民过万,位置极其重要。秦氏仆兵能从寿春借道,王猛胸有韬略,当世大才,又岂会看不到这点。”
    桓容心头微沉,回身取来舆图,查看幽州边界,头皮一阵阵发麻。
    对面的荆、豫、徐三州现归秦氏坞堡,凭借双方的关系,短时间能保持“友好”。但此地距离氐人的地界并不远,只要打通南阳,氐人大军便可长驱直入,打东晋一个措手不及。
    关键在于,秦氏坞堡会不会“让路”。
    以秦氏对胡人的态度,这个可能性很小。
    然而,考虑到坞堡目前的兵力,一旦苻坚王猛准备玩命,坞堡是否能够挡住几万,当真是个未知数。
    桓容越想越是心惊,不知不觉间,竟然冒出一头冷汗。
    “明公无需过度的担忧。”荀宥话锋一转,“氐人今岁伐凉,大军西行,正与凉国旧部和西域胡纠缠,不小心还会引来吐谷浑,一时半刻无力南下。明公大可趁机积蓄力量,他日同其一战,未必不能得胜。”
    和苻坚王猛开仗,挥师将对方揍趴?
    桓容突觉不真实。
    历史上,这可是谢安谢玄才能办到的事。
    转念又一想,他能生擒慕容冲,又差点抓住慕容垂,不过将对手换成氐人,未必有什么不可能。
    事情都有两面。
    王猛派人刺杀他,何尝不是怕他势大,提前扫清对手。如此看来,他貌似脱离跳跳虾团队,开始向大鱼进化。
    该高兴还是恐惧?
    桓容感觉十分复杂,一时很难说清。
    只不过,这种被大拿视为对手的感觉,当真有些微妙,胸中涌起的兴奋不容忽视。
    遇上一次刺杀,桓容反而摆正自己的地位,意识到可以放弃低调,就此脱去无害的外壳,亮出满嘴獠牙,挥舞着刀叉抢肉分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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